因为疫情被困家里,我才开始看《天才女友》。看到第二集时,心里有些很久没想起的东西,被那个皮肤黝黑头发脏乱但眼神倔强的女孩莉拉唤醒了,更确切地说,是被乖乖女莱农和坏女孩莉拉的差别唤醒了。
如果只有莉拉,我想不会这么震撼,在她的身边,必须有莱农。
这些混乱的东西亟待被验证或者被推翻,所以熬夜追完剧,我又找来原著,日日夜夜看了一个星期。
看完我大概明白,这些东西通俗点说就是,我们都曾梦想成为莉拉,但后来我们成了莱农。
原著《那不勒斯四部曲》也许算不是顶级小说,但它的确丰富,被一贯出品高质的HBO改编成剧后,赘余消失,闪光被放大。小说重复地用细密的文字编织成网,套住读者下陷沉溺,剧则是还原框架,稳抓内核,用冲击力极强的镜头语言,片刻击中观众。HBO的改编很成功,没看小说的看剧也够。
这是两个女孩的一生,是一个小镇的缩影,甚至是一代人的苦难史,可以解读的东西很多。
有人看到阶级,有人看到女性主义,有人看到苦难……
但我看到更多的是,为什么是莉拉和莱农?
如果这是一个旨在讲述阶级差异、女性觉醒,或人生恒苦的故事,为什么主角非得是莉拉和莱农?而不是单独的莉拉或者单独的莱农或者其他女性?
莉拉和莱农究竟碰撞出什么神奇的化学反应?
从性格特质来看,莉拉和莱农截然不同。
莉拉,坚定、勇敢,比绝大多人坚定和勇敢。她是非凡的。
莱农,彷徨、懦弱,和绝大多人一样彷徨和懦弱。她是平庸的。
但她们却互为镜像,互相完整,她们的命运交织缠绕,不能缺失对方。
这样的组合,在文艺作品中不陌生。
我能轻易想起来的比如安妮宝贝《七月与安生》;黄碧云《她是女子,我也是女子》;男版,有黑塞《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就连我自己写的一个蹩脚短篇,也是类似的设定。
因为我生活中没有遇到过莉拉一样的人,在精神世界里,才更需要一个,即便是幻想出来的。莉拉的存在,让我没有那么容易迷失,让我更容易接受现实。
说到底,莉拉是我们曾经竭力想成为的人,莱农是我们后来庆幸自己成为的人。一个是理想,一个是现实。必须在持续的强烈对比中,必须消耗漫长的岁月,我们才知道理想的迷人与危险,现实的平庸与安全。
非凡的莉拉,有过人的天才更有过人的勇气。童年写的小说让老师惊叹,青年迷倒全镇男孩;能读书、设计,还能编程……看她的人生,会觉得她是天选之子。即使她置身阴沟,被穷折磨,被逼辍学,小时候被父亲打,结婚了被丈夫打……她都不会趴下,她内部充满力量,她敢做自己,这就是天选之子的意思。
她敢把刀架在全镇最有权势的男人脖子上;她敢冒着被杀死的风险,自由选择想嫁哪个男人、自由出轨、自由选择离婚……
平庸的莱农呢,学习好靠的是刻苦用功,人缘好靠的是唯唯诺诺不出风头,她习惯逃避和隐藏,不敢争取不敢表达。小时候,喜欢的男孩搬家,她远远看着;长大了,喜欢的男孩出现,她远远跟着;一直读书是因为莉拉和老师不断逼她劝她;谈恋爱是因为被人追;结婚是因为被人求婚,出书是因为遇到出版社工作的婆婆……
她内部的力量是不够的,她的人生是被推着走的,她总是自我怀疑。即使当了成功作家,有读者夸她就觉得自己厉害,被读者骂她就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结果呢,自身强大的莉拉,一辈子没有走出那不勒斯,最后选择消失,从家里消失,从照片里消失,不留一点痕迹。
从外界汲取力量的莱农,周游世界,儿女双全,收获盛名,最后还在写作,写着莉拉的故事。
人生为何如此讽刺?天选之子消失了,像没存在过一样,平凡人留下子孙,还留下智慧。
是什么区分了莉拉与莱农的命运?因为是受教育程度?还是她们自身?
如果莉拉也和莱农一样上大学,她的人生是不是会不一样?是否她会走出那不勒斯,走出意大利,成为一个比莱农优秀的作家,或者一个比彼得罗专业的学者。
也许真的会。
但这些功成名就能降服她脑子里快速运转的被旁人羡慕的神奇吗?能消除她身体里让旁人畏惧的邪恶吗?能让她觉得星空不是美丽的假象,人生是有意义的吗?
也许真的不会。
当我们谈论命运时,谈论的从来不只是一个人在现实世界得到多少,更是一个人在内心迷宫走出多远。后者往往比前者更重要。
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性格决定命运。
所以,莉拉和莱农截然不同的命运,更多是她们自身造成的。
莉拉的非凡,因为她用全然的本能在生活。
大多数时候,她能够轻松战胜普通人的日常困境——那些情感和思维的限制,比如彷徨、怀疑、自卑……生活于她而言,像一盘游戏,充满可能性,挪动这里,挪动那里,就可以掌控全局。
莉拉眼神里一直有一种动物性,她要么喜欢眯着眼睛看你,像在分析,要么喜欢头略低抬起眼睛盯你,像在狩猎。像狐狸一样狡黠,像猎豹一样精准。
因为生命能量在她身上发挥到极致,所以一辈子呆在城区,面对相同的人群,她的故事也是惊心动魄的。在莱农看来,远比自己的精彩。
她动脑,那是化腐朽为神奇,一张照片在她手下变成前卫的艺术品;她动情,那是山崩地裂的爱情,能够让只想往上爬的尼诺为她自毁前程……连走近她的人,都被她的能量深深感染。
阿方索,因为靠近莉拉,才敢活出本色;
莱农从小就知道,只要跟着莉拉,就是正确的路;莱农的作品,几乎都是莉拉给的灵感;莱农为数不多的几次主动出击,比如想和安东尼奥亲热,在沙滩主动失去处子之身……都是因为想跟上莉拉的步伐。
但不要忘了,弗洛伊德认为,本能包括生本能与死本能。
生本能我们都知道,那什么是死本能?
死亡本能(death instinct)又被称为毁坏冲动、攻击本能或侵犯本能,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要摧毁秩序,回到前生命状态的冲动。
中国也有阴阳平衡,物极必反的哲学。
莉拉的生命力有多强烈,她的破坏力就有多致命。
这也是为什么人们一边羡慕她,一遍厌恶她。就连莱农,也是又爱她,又怕她。她知道莉拉能化腐朽为神奇,也能轻松将一个人拉进深渊。
其实这种“邪恶”是本性,存在于每一个人身上,只是大部分人都没有活得通畅与极致,部分生本能被隐藏压抑的同时,死本能自然也很少被释放。
莉拉就像一个全部被打开的盒子,她的生能量在照亮自己、引领别人的时候,她的死能量也在灼伤别人。
几乎可以说,城区的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被莉拉启发过、甚至唤醒过,但这些人也一并获得了莉拉强大的伤害力。
就比如莱农,小时候,莉拉引诱她去看海,想破坏她的上学机会,结果害得莱农被父母毒打一顿;长大了,莉拉时不时就讽刺、鄙视莱农对上流社会的追逐……结果莱农为保护自己几年都不敢见莉拉。
莉拉的死能量不止伤害旁人,更多的还是灼伤自己。
怀孕时,她害怕自己会杀死肚里的孩子。
地震时,她差点吓疯了,反而莱农却能保持镇定。
她最怕的是,界限消失。
这是一个很抽象的概念,书中用了很长的篇幅解释:
她说,人和东西的界限是很脆弱的,会像棉线一样容易断裂。一样东西的界限消失之后,会落到另一件东西上,就像是不同材料都融化了,搅在一起了,分不清谁是谁了。她一直很难说服自己,生命的界限是很坚固的,因为她从小都知道,事情绝对不是这样的,因此她没办法相信,这些东西和人是坚固的,可以抵抗撞击和推搡。她永远要保持警惕,一不留神,那些东西的边缘会发生剧烈、痛苦的变形,会让她非常恐惧。
她所害怕的界限消失首先是这种生本能与死本能的界限。只要她像掌控天平一样控制两者,就不会有问题,她怕的就是两者混合,她分不清什么是生,什么是死。
她也怕别人身上的界限消失,比如她最亲最爱的哥哥,在新年夜放烟花的时候,她第一次看到他内部的疯狂,是和她痛恨的索拉拉一家一样的疯狂。
她也怕物理界限的消失。如果她离开那不勒斯,离开她熟悉的地方,投入广阔的世界,当她无法掌控全局的时候,她是否会被自己的死能量全然淹没?
所以她觉得美丽是一种假象,星空是让人恐惧的苍穹。她一直惧怕着宇宙的无序和混乱。
到这里,我才理解了为什么莉拉的人生需要莱农。
因为莱农是中庸的、可靠的,她几乎不会做致命的选择,她的人生是稳定的、缓慢上升的。她不在乎宇宙的无序,她能安于美丽的假象。莉拉需要莱农,为她掩护那些疯狂的行径,为她去过她从小就失去的上学写书、安于平淡的生活。
可以说,莉拉是莱农的原动力,莱农是莉拉的稳定剂。
很多人在看剧看书时,都不太喜欢莱农,都倾慕莉拉。我承认我也是,但是到结尾,我感激莱农。
书中结尾,莱农说:
我的整个生命,只是一场为了提升社会地位的低俗斗争。
低俗与否,这是个人价值判断。我看到的是莱农为她的人生赋予了自己所赞赏的意义:和莉拉交朋友、上学、结婚、生小孩、出书、出轨、离婚、老年独居……她没有怨悔。她挺住了人生的苦难,她走出了穷困的那不勒斯,她没有沉沦,她也没有让她的孩子沉沦。
哪怕60岁她还在自我怀疑,但她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在每次怀疑之后又一次肯定自己。也许她一生都无法摆脱莉拉的光明与阴影,但她摆脱的过程中,她慢慢看到了自己。
并非燃烧才能伟大,平凡人莱农的一生,也不平凡。
相比而言,莉拉的整个生命,是保卫自己的斗争。她对金钱、地位、名利都不感兴趣。她和莱农、尼诺,和大多人不一样,她的自我也许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形成和完整了,她接下来做的事情,只是让自己不被有钱人、有权人、有社会地位的人侵蚀,不被她无法掌控的环境吞没。
所以,最后她只能选择消失,不留一点痕迹的消失,于她而言,这是保全自己的最佳方式。
她仍然是那个莉拉。
是那个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的莉拉。
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年轻时,我们都渴望强烈地生活,但后来,我们庆幸我们只是稳定的活着。
历经另一个世界里的童年与青春期、青年、壮年、老年,持续六十多年的人生与友谊到底是什么感觉。看完“那不勒斯四部曲”,合上四本书,闭上双眼,却是满目的痛苦,不断的痛苦,绵延一生的痛苦,每个人都背负着不一样的痛苦。
在充满暴力的那不勒斯旧城居民区,再温暖的阳光也让人没有安全感到会发疯。死亡总是留恋在庶民中间,挨饿、干不完的活、辱骂、家暴而不是柔情和温暖,成为每个普通家里的日常,伤害变成一种习惯也进化为疾病、传染病,可以扭曲一个人。
Lila从小就知道善恶分明,她从小就可以看清很多事情的真相,懂得抗争与不妥协,她从小聪明、专研、坚定倔强、与生俱来的桀骜不驯让她成为小学最令人讨厌的孩子。在她的感情世界里容不得背叛与瑕疵。所以,她总是孤独。
她看到索拉拉兄弟对其他人的敲诈,她已经判了他们死刑,不管他们的感情是否真挚。而当Stefano用更加伪善的一面跟Lila平等沟通时,Lila会接受这样人设的男友,她把感情想的很纯粹,越美好的想象撕碎起来越是疼痛。在她不懂什么是爱的感觉,婚姻意味着什么,且没有人可以帮助她的时候,Lila始终在抗争,一直在拒绝,拒绝了普世意义上高富帅。为了躲开马尔切洛的疯狂追求,退而求其次选择与Stefano结婚,她的选择只能是错的,她在痛苦的路上不断选择。在错误的婚姻里,我想连Stefano 也是悲剧的。
她内心孤独,她才对Elena说出那句“即使你比我好,比我懂得多,也别离开我,好么?”。因为Elena上了初中又开始了高中,Lila是嫉妒且害怕的,当她也参加了Elena高中老师家里的聚会后,她看到了某种割裂,让她恐惧,害怕失去变成了冷嘲热讽,变成了侮辱。那次聚会她们的友谊第一次关系破裂。
当她对生活绝望的时候,Nino出现了,复活了她的渴望,激发她天才般的思维和生活中纯粹的快乐。她感受不到父母、哥哥、丈夫对她有爱的炙热,在Nino冲昏头脑的激情中,她至少看到了炙热,而她怎么能看到懦弱的Nino是一个比那些她拒绝过的男生更高级更可怕的虚伪轻浮之人。当和Nino在一起变成一种永恒的期待时,她果断的抛弃别人羡慕的一切美满生活,换来的只是23天的私奔还有她和Elena友谊的第二次破裂。我想她可以面对被抛弃,却无法平静对待被侮辱。
Elena被两个人同时背叛,无法与任何人开口的痛苦撕裂了她,以至于用自己的身体、Nino父亲的猥琐去报复了她最在意的两个人。这次的破裂是划清界限,Elena准备为自己而活,她拼命的努力读书,所有的科目几乎都是最优秀的,到头来,她发现路还是很遥远,如果目标是融入比萨的精英阶层。那时的Elena也一定看到了某种割裂,阶层的割裂比她想象的更难以跨越。
Stefano像Lila的父亲、哥哥一样,他们会把自己的无能为力发泄为都是Lila的错,都是她的诱导,或者莫名到都是她的不作为。他比街区里的恶人还可怕,他想得到Lila时,他会用伪善让她产生感情,他懂得伪善能带来生意兴隆,从鞋铺里买鞋开始就是欺骗,而他骨子里欺软怕硬,当Lila用赤裸裸的不妥协刺痛他时,他只会用最低级的暴力对待她。用谎言对待别人,也欺骗自己、出轨、自私、伪装、没有一丝内涵。当婚姻最后的颜面都难以维持时,Lila再一次出走,这一次比上次更加彻底,决绝到不带走任何首饰和金钱,她要离开这令人作呕的婚姻,她用肆无忌惮的方式表达自己。
曾经仰望星空时,Lila说夜晚的天空让她害怕,她看不到任何上帝的杰作,只能看到一块块玻璃碎片在一潭沥青里闪烁。我想那是因为她看到了自己,她知道自己只是一片玻璃碎片。当时光流逝到中年的时候,连光都变得沉重,人生并不会越来越清晰,只是越来越可以忍受与承受,上帝变成生病的老人,躺在角落里,没有祷告。从这一本开始,我看书的速度越来越快,我的心里越来越冷,思维越来越慢。
《离开的,留下的》这一整本书里只有中年,中年的人生开始更为复杂,就像意大利那不勒斯的复杂变迁,不仅仅是金钱、暴力、工作、孩子、生活态度、人际关系、政治主张、贫富差距。这是那不勒斯四部曲最迷人之处。
在索卡沃工厂的苦力工作,她每到一个地方,每次在新的群体里,她总是z最不受欢迎的那个,因为她让所有人都黯淡,所有人都可以看到自己的懦弱与平庸,所以,所有的人都要打压她。事实上,她才是那个柔软的人,懂得大爱的人。在小学里是这样,大家都不喜欢她,等到后来是街区的人,她能帮的都会帮,只有她不记仇,不计较。索卡沃也一样,当她化身工会代表与老板谈判的时候,她想争取的是大部分人的权益。
在这么多人与事的冲撞中,她最后累倒了,筋疲力尽,濒临崩溃到出现幻觉,她那时也一定感受到了安东尼奥的痛苦,一直在最底层的劳作里,人们到底在承受着什么。快乐像遥不可及的天使,只能想象它的样子。
即便她都落魄到如此,还是让米凯莱不能自拔的沉迷,除了Elena、恩佐,最懂得Lila珍贵的就是米凯莱了。他对她的爱,是一种对女性价值的狂热肯定,一种崇拜,不是压制,是一种非常珍贵的男人的爱,一种复杂的感情,是一个男人对女人带着决心、近乎残暴的爱。Lila能够激起他的这种激情,那种激情超越了占有、支配和炫耀,甚至超越欲望。
Elena选择与名门望族彼得罗结婚,Lila选择了最穷的恩佐,一直拒绝着炙热的愿意舍弃一切爱她的高富帅米凯莱。她一次又一次的拒绝高富帅,哪怕在最穷,被穷困折磨到无法承受的时候,还是拒绝,这是什么样的女子。我知道我们都做不到。
Elena回到那不勒斯用皮德罗的一些关系帮助Lila走出困境,Lila重新回到街区,她和恩佐的事业越做越好之后,仍然是选择帮助街区的人,幸福的生活刚刚开始,1980年11月23日意大利南部发生6.8级地震,Lila再一次感受到破碎,慌乱中,她不停的表达自己,马尔切洛让她害怕,她通过Stefano保护自己,Stefano让她害怕,她通过米凯莱保护自己,米凯莱让她害怕,她通过Nino保护自己,Nino让她害怕,她通过恩佐保护自己。一切都那么易碎,她再一次说:“假如我得罪你,假如我对你说了一些难听的话,你要捂住耳朵,我不想说这些,但是我还说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会跌到起不来的”。地震让她的坚强开始消融,生活虽然重新开始,但像一个生病的人,看不到尽头。
Tina的到来让她和恩佐的生活变成彩色。然而,上帝总是喜欢捉弄人,Tina在一群大人的陪护下,丢失了。没人可以讲述这种痛苦,她命中注定遇到的那些事情,可能一直都潜伏在她的生活里:她女儿不是因为生病、事故或者暴力事件死去,而是忽然消失了。她的痛苦没有着落,她没有一具失去生命的身体可以拥抱,也不能举行一场葬礼,她不能停在孩子的遗体前失声痛哭,想着她刚才还在走路,奔跑,说话,拥抱母亲,但忽然间就消失了。Lila一定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撞击,一分钟之前,Tina还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但一下子她女儿就脱离了出去,没有经历生离死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无人可以充分体会她的痛苦,也没有办法想象。
从小的贫困暴力没有把他打倒;她丈夫的暴力没有把他打倒;唯一让她体会到热烈的爱的人的抛弃没有把她打倒;再次的贫困,从事苦力工作又要抚养孩子几乎要打倒她,可她还是赢了,赢得了荣誉,赢得了金钱,赢得了爱情;最后Tina的失踪真的把她打倒了。那种恐惧与慌张,那种痛苦,那种无处安放,没办法用文字来表述。她开始希望所有的东西都被删除掉,都消失掉,最后把自己删除掉,连着她痛苦一起消失。我想知道她是不是像朱塞平娜一样,厌倦了。也许她真的看明白了,生活不需要意义,没有意义。
每个人对痛苦的承受力是不同的。对不同的痛苦打击到有的人会跌倒,有的人会继续迎接下一个痛苦。我总是说这一生我承受不起“悲剧”,我知道自己没那么坚强,我知道总有一种痛苦会把我打倒。
Lila,希望消失的你,可以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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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是什么感觉,我之前不知道。我可以发誓,我真的不知道。
朋友说,她最喜欢的倒是莱农独自游泳的细节,两季都是。她多想莱农彻底离开莉拉,离开尼诺,一个人放开手脚朝着大海游去。
这是一个有点出乎意料,但合乎情理的答案。独泳的时刻一定是一个人最自由的时刻之一,独泳是一种对束缚与阻力的奋力挣脱,是一个人对自由的勇猛攫取。
我也深深地记得,在第一季第六集,莱农初至伊斯基亚岛,房主人内拉催她换上泳衣,她在大海面前良久默立,步入浅水,感受潮汐淹没或交出脚踝带来的身体愉悦。
她走向海水深处,让海水渐渐淹过半腰,大海动听地喧哗着。她用双手轻轻拍打着水花,将指头放在舌尖轻轻舔舐海水的咸度。
太阳折射出来的粼粼水光倒映在她洁白如玉的脸上,眉间一粒轻痣,她被海水濡湿的肌肤显得光滑而有力。
她整个人就仿佛一尊用羊脂白玉塑就的温润佛像。
她用双臂划动着,渐渐双腿也蹬踏起来,她发现,母亲原来真的没有欺骗她。她想起了儿时母亲做沙浴时,她在海边游泳的记忆。
她说,我住在那不勒斯那样的城市(临海),怎么可能从来没想过下海游一次泳呢?
那一刻,纠葛的亲情,自卑的身世,伤感的回忆,紧缩的自我,均得以和解。
那一刻,阳光大地,碧海蓝波,无忧忘我,朝大海深处尽兴地游啊!哪怕前方亦是万丈深渊。
本集也以莱农游水作为开头,但这一次的情绪核心不在自由,而在对痛苦的宣泄。她那样拼命地拍打着,游得仿佛世锦赛上的竞赛选手,把自己消耗得筋疲力尽。
她懊恼于自己木讷的唇舌和压抑的情感,为什么自己不能对莉拉痛快地说出自己对尼诺的爱意呢?为什么不告诉莉拉,尼诺早就亲过我呢?为什么要将自己最喜欢的人……拱手相让?
上岸时,莱农看到了尼诺。尼诺在海岸上逡巡四顾,自然是在寻找莉拉。
昨天这一晚,三个人都没睡好。尼诺向莱农坦白了自己亲吻莉拉的事。尼诺不相信莉拉喜欢斯特凡诺,认为她嫁给他是为了钱。而莱农认为莉拉嫁给斯特凡诺是因为爱情,否则她可以嫁给更有钱的马尔切洛。
观众当然看得更清楚,莉拉是被斯特凡诺伪善的面目欺骗了。
尼诺想从莱农这里得到一些信息,一些建议。莱农怎么可能坦然接受和祝福他们的感情?
莱农郑重地劝告尼诺,莉拉是一个令所有人痛苦的人,远离她吧,别做梦了。这既是莱农拆散他们的尝试,也的确是她的真实想法。她和莉拉在价值观念和人生选择上从来没有同步契合。
说完,莱农的身体轻微却持续地朝前倾移,想吻尼诺,可尼诺只是颓然坐倒在地。他应该是意识到了莱农刚才的动作的,但是避开了。
莱农放弃了努力。她内心承受着这样沉重的爱,却只有勇气付出那朝前倾移的两公分。
而刚刚爱上尼诺的莉拉,就主动勾住了尼诺的脖子,痛吻。
性格,对一个人的人生遭际,是何等重大的影响。
回去后,莱农得知皮诺奇娅已经离开了。
她终究无法冲决网罗,抑制了内心欲望,重回那个已经习惯的男权世界。与此相反的是,莉拉将纵情狂奔近乎裸奔,一路猛进近乎冒进。
莉拉冲进来说,你知道皮诺奇娅为什么会走吗?
莱农不假思索地说,因为她想跟丈夫在一起。
从莱农对他人婚姻与感情的多次评价中,我们可以看出,莱农的脚,一直都还是停留在男权思维的禁锢之中的。她对男权还是有着严重的依从心理,从未在一个更高的层面平视男女关系。
从几次莱农和皮诺奇娅的交流中,我们可以看出,莱农并不是没有想到皮诺奇娅对布鲁诺动心了。但这在莱农已被灌输的价值理念中,是有悖伦常的,因此她会下意识地修改自己的直觉,让问题的答案合乎她脑海中旧有的那套价值体系。
其实莱农就站在男权思维的门口,只要她愿意,是可以推门而出的。所需的只是那一份坚决的勇气,而非多大的力气。
但莉拉是敢于直面认知的人,她直截了当地说,因为皮诺奇娅被自己的感情吓到了,她爱上了布鲁诺。
我们总在说,我总在说:男权,认知,禁锢,突破。这是一串社会学词语,拿过来非常好用,用着用着就把自己的脑子也禁锢了。
但莱农和莉拉的分别,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性格。性格的形成受环境与经历的影响。但莉拉和莱农儿时的环境与经历,并无大分别。因此看来,性格中的一部分,可能就是天性。莉拉仿佛天生可以直来直去,而莱农大多数时候都会畏首畏尾。
但也不尽然,除开大多数时候,还有那看似微不足道的少数时刻。比如两人牵手去看海的路上,心生忧惧的反而是平日泼辣的莉拉,而单纯的小莱农根本什么也没多想,她的眼前和内心,只有那片尚未望到却已浮现的大海。
这些反常的细微时刻,又该作何解释呢?社会学是解释不清的,它更像是玄学。性格论也是解释不清的,因为此时展露的不是人的通常性格,而是极少数时刻才会流露出来的非常性格。
絮叨这么多,或许您已不知所云。但这是我内心潜藏的想法,有时候会冒出来。这个世界,尤其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没有那么简单的,不是我通过几个镜头、几句话、几个概念,就可以诠释透彻的,我们认识到的永远是某个截面,某条路径。好比盲人摸象,各自得到了认知的大快乐,可上帝在发笑,可能那头大象也会笑我们的无知。
人性是复杂的,诸般学问用尽也休想参破它。
因而我以为,理解“人性是复杂的”,比理解“人性有多复杂”,显得更重要。
好,以上是题外话,回到故事之中,我由上面这段感想,想要强调的一句话是,看似软弱的莱农有她自己的坚决,看似强横的莉拉有她自己的怯懦。
有人认为我偏爱莉拉(也有说我偏爱莱农的),我并没有。所谓偏爱,实则是与之共情。当我看莉拉时,我与莉拉共情;当我看莱农时,我与莱农共情。而一切的评论,所基于的都是有限的镜头和细节,所得出的结论自然是片面的,因为我们永远都是那个摸象的盲人,无法窥见事物整体,我们永远不会具有这个能力,除非我们是造物主。但上帝刚造了两个人,小小的伊甸园就已不再受控于祂了。
莉拉接下来对莱农说的话也很有意思,她说,布鲁诺根本没有觉察到皮诺奇娅对他的感情,布鲁诺的目标是你。
费兰特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作家,对人性的观察深入到惊人的地步。伊(不知性别,借用古语中发展出的第三人称代词,通指男女)的文本看似不动声色,甚至有人会觉得直白而肤浅,其实匠心独运。她埋在文本中前后呼应的细节一旦被关联起来,我们会发觉伊笔下的人性是非常复杂的。有时甚至矛盾到无法解读。而且,伊也绝不给出自己的解读,保持其模糊性与多义性。而须知,即便被解读,那也只是书中的叙述者——莱农在解读,其实与作者是“无关”的。哪些是莱农的观点,哪些是作者的观点,我们不可能分清。我们完全可以将这四本书视为一部没有定论的心理文本,如何读解,读解到什么地步,全看每一个读者自己。
因此,我才会说,布鲁诺这句话很有意思,有意思在它的复杂性。
首先,莉拉是从尼诺那里知道布鲁诺对皮诺奇娅的感情没有觉察的,而尼诺肯定是听布鲁诺说的。这已经经过了多少人的转述,能确保语义未经偏差吗?
其次,布鲁诺没有觉察到皮诺奇娅的感情,是尼诺自己的观点,还是布鲁诺对尼诺这么说的,这又是一个疑问号。
最后,如果是布鲁诺自己这么说的,那就更有意思了。
各位会相信布鲁诺频频同皮诺奇娅去“买椰子”,真的只是去买椰子吗?各位相信布鲁诺对皮诺奇娅的心意会如此钝感吗?如果他对皮诺奇娅没有意思,为什么总与她独处?如果他没有觉察到皮诺奇娅对自己的感情,他得知皮诺奇娅要离开时愁眉苦脸的样子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说(也几乎确定),布鲁诺对皮诺奇娅确曾有意,此时,再加上莉拉的那一句“布鲁诺的目标是你”,就更有意思了。
因为布鲁诺迄今都未流露出对莱农的兴趣,他又刚同自己有好感的皮诺奇娅断开,这样突然地转向对另一个女人的爱慕,岂不是奇怪?
我的措辞是不妥当的,不应该使用“奇怪”,因为这并不是奇怪,我能理解这种奇怪。它不是奇怪,而恰恰就是人性的复杂。我们用阶级属性、贫富鸿沟、道德善恶这些概念去评判人性,通通都是南辕北辙,都是舍本逐末。
人性是不容评判,也不在乎评判的。因为它远比“评判”更复杂。
所以,我们有必要明确的只是,布鲁诺现在的目标已经是莱农了。
莱农听莉拉转述尼诺的话,知道尼诺同她有亲密的交谈,内心的妒意浮起,她故意说,可是尼诺今天对我什么也没说。她现在是二者之间的中间人和传话者,她这是一面对尼诺谎称莉拉没有提起亲吻之事,一面对莉拉谎称尼诺没有提起亲吻之事,两面都骗,为的是误导二人,离散他们的关系。
莉拉听信莱农的话,赌气不去找尼诺,尼诺自己找上门来了。
莱农告知布鲁诺皮诺奇娅已经走了,布鲁诺轻描淡写,已不再挂怀。
尼诺迫切地要见到莉拉,莱农语言的桩篱已阻挡不住这对烧得正旺的情人。二楼的莉拉躲在帘后,身形欲遮还露,尼诺双眼发怔,直直朝窗台的方向走去,仿佛他能从平地直接走到窗台上似的。
只言片语间,两人已约定晚上在弗里奥见面。
莱农生气了,入内质问莉拉,莉拉轻易带过。
令人意外的是,莱农还撞见了莉拉在笔记本上写东西。
是莉拉辍学后一直在写东西吗?还是她为了尼诺重新拿起了纸笔?就像她为了尼诺重新翻开书籍一样。
从不出门的农奇亚竟也动心同去,这看似无意的一笔却是有意而为之。
在弗里奥镇的五人聚会,恐怕只有农奇亚一人是抱着真正来玩的心思。其他四人,布鲁诺的心思在莱农身上,莱农的心思在尼诺身上,尼诺和莉拉的心思在彼此身上。
莉拉先行离席,说去给斯特凡诺打电话。尼诺没等多久,尾随而去。
出人意料的是,在浪漫的乐舞中,竟现身一个老头,邀她共舞。农奇亚羞怯地拒绝了,心中却泛动涟漪。
不知道诸位有没有想过,皮诺奇娅是来养胎的,莉拉是来强身健体助孕的,莱农是被莉拉雇佣来服侍她的,农奇亚来岛上有什么作用?虽然农奇亚主要是在不停干活,但派农奇亚来的肯定是斯特凡诺,他的出发点应该是监管莉拉。
为什么他相信农奇亚,因为理论上来讲,农奇亚是一个绝对意义上的男权顺从者,甚至协从者。
但进入岛上的农奇亚,却在一些不易觉察的细微处,渐渐流露出了作为一个人的天性。
农奇亚拒绝与老者跳舞,是出于男权法则长年加诸于身养成的习性,但突然的出游却已佐证她并非甘愿只做家庭奴仆。因为没有人会甘愿为仆,热爱自由是天生禀性。
这也说明,这个世界上任何一条锁链,都不可能彻底封锁人性。人性即便被锁死,也会从锁链的缝隙丝丝透渗。就像阳光,就像空气,就像水。
莱农起身去寻莉拉,然而她并不在电话亭。在植被丛生的阴暗角落,她撞见了二人的野合。
这一小段又运用了一点特别的手法描摹莱农的心理。
主观镜头先描绘了两人的暧昧动作,尤其是尼诺将手伸入莉拉衣裙的那个特写,令受到冲击的莱农快步撤出。此时一个闪回补充了尼诺的手更为深入向上的镜头,强调了莱农内心的震颤。
出门那一刻,惊魂不定的莱农又产生店内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的错觉。这应该是很多人都有过的经验,当自己当众做了一件害臊的事情之后,会感觉所有人都在注视自己。镜头语言正借用了这种被注视的感觉来表达莱农慌乱又羞耻的心理。
接下来的时日,尼诺和莉拉的感情迅速升温,过从甚密,莱农沦为他们已不加闪避的陪衬。莱农暗暗斥责着他们的堕落、愚蠢(一个已婚,一个在恋),实则也是借这种站在道德高处的念头冲淡自己内心的痛苦。
布鲁诺紧紧凑在莱农背后,一对招子贼忒兮兮地,想请她去“吃椰子”,莱农不屑一顾。
当尼诺和莉拉拥倒在海中,莱农的眼睛也仿佛死了一般。这个眼部特写仿佛在向《惊魂记》致敬。
晚上,两男两女在酒吧休闲。莱农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布鲁诺干聊着,眼睛却始终难离尼诺与莉拉左右。
尼诺的小动作都被她看在眼里。
尼诺的神情看上去焦虑不安,因为他收到了娜迪娅的信。他现在是两艘船上的船客,如何取舍,已势在必为。他频频回头,有些忌惮莉拉从身后出现。他从口袋取出一封信,侧着身子,在桌底半遮半掩地读了起来。
莉拉回来,看到信件,一把抢到手中,大声念了出来。她嘲讽娜迪娅毫无文采,奚落尼诺怎么会同这样一个女人谈恋爱。
这话戳到了尼诺的痛处。
莉拉大声质问闷声不语的尼诺,也拆穿了尼诺与娜迪娅相恋的实情——尼诺的自卑与虚荣。娜迪娅出身名门高第,学养人家,正是尼诺想要抵达的那种身份与阶级。尼诺太想剥离自己贫瘠的出身,因此他出卖了感情,也利用了娜迪娅。
莉拉的话针针见血,他无从辩驳,面上只剩下羞惭与挫伤。
两个年轻人都将对方当成了自己的真心所爱,爱情的急火令他们意气用事,当场摊牌,并铤而走险。莉拉逼尼诺给娜迪娅写分手信,尼诺当场答应,但反过来逼她与丈夫离婚。
两人脸上反复交切的特写像刀子和斧子一样,来回劈砍,浸泡着年轻人的痛苦与骄傲。
尼诺想要得到莉拉的欲望是赤裸无疑的,他提出的要求凶猛、急躁,也可见他内心的渴望之压抑、暴烈。
但这样的条件对莉拉来说形同颠覆她的整个生活,将她的人生再次改弦易辙,没有力拔千钧的勇气,根本无法跨出这一步。《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盖茨比的爱情悲剧,与爱人无法跨出这一步有莫大的关系。
归途,莉拉对莱农的告解令人心碎。
配乐是一段均质的弦音,营造出一种并不张杨却机械的节奏感,如同一根在心头缓慢搓揉的麻绳,绳面渐渐磨损,泛起球形的纤维,而心呢?
莉拉的面容和言语都沉湎在巨大的苦楚之中,她终于将心中长久沤渍的一切,将那浓烈到令人心隳的情感和盘托出。
尼诺就是投入莉拉死水般生活中的一颗耀眼的宝石,在她的心底卷起咆哮的波澜。这爱火于她而言是她借以焚烧自我的救命稻草。
此时,爱已不仅是爱,它是希望,它也是生活,它就是生命本身。它让莉拉从绝望的昏睡中醒来,在希望的汤火中蹈舞前行,殒身不恤。它是令莉拉本已枯槁的生命重生的水源。
是尼诺让她品尝到了爱情的滋味,唤醒了她恋爱的激情。她明知这是饮鸩止渴,玩火自焚,因为她已经有了丈夫和婚姻,这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道德篱墙。但是她硬挺着,她告诉自己,我是无所不能的莉拉,我不是畏葸不前的皮诺奇娅。但这疯狂的幸福烙着男权社会中女性的“原罪”印痕,莉拉越朝前奔跑,就越逼近火焰的炙烤,如同古刑炮烙。
她应该为了安宁的生活放弃这危险的冒进吗?她应该顾及好友的情谊斩灭这残酷的情焰吗?她无法,她不能,她从不知道亲吻的滋味,也从未有过真正的爱情,她不知道错过了这一站,在漫漫不由己的人生中还有没有下一站。
虚弱的莉拉躺卧在床,这一设计与第一季第七集莉拉得知斯特凡诺同意西尔维奥·索拉拉做他们婚礼的持戒人后,崩溃在榻的桥段类似。
莉拉张着无神的双眼,不知何去何从,祈求莱农给她想想办法。莱农将皮诺奇娅端出来作为榜样,训告莉拉应该像她一样,适可而止,回到丈夫的怀抱。
莱农的话折断了莉拉残败的信念,她决定效法皮诺奇娅,离开伊斯基亚岛。
莉拉的话并没有换来莱农的同情,莱农决定马上去找尼诺。因为莉拉的放手,意味着她或可与尼诺“复合”,她现在必须找到尼诺,确定彼此的关系,因为莉拉一旦离开,她也要跟着离开,现在是争分夺秒的时刻。
看啊,莱农从石级上弹跳而下的时候,内心是何等轻快喜悦。虽然这对莉拉而言有些残酷,就像当初莉拉的作为对莱农同样残酷一样。
但莱农还是没能得到尼诺,因为尼诺现在的心意只在莉拉身上。当尼诺抓住她的手时,她满以为他们“恢复”两情相悦了。
可令尼诺激动得颤栗的却是别的原因,他决定为了莉拉,放弃上大学,马上工作。给娜迪娅的分手信,他也写好了,托莱农带给莉拉看。
莱农再次利用自己中间人的身份,隐瞒了真相的全貌,称莉拉已经决定离开伊斯基亚岛。尼诺焦急万分,请求莱农马上将信交给莉拉。
潮湿的地面映着她灰暗的影子,失望的莱农是踟蹰着走回去的。
斯特凡诺已经来了,莉拉却没有照之前所说,要求同他回那不勒斯,而是抱怨自己在伊斯基亚待腻了,想去阿玛尔菲。
我觉得这体现了她内心的纠结。继续留下来的话,一切都会更糟,和尼诺也没有前途,但又不甘就此放弃。强烈矛盾之下潜意识作祟,使她提出了一个怪异的要求,这样斯特凡诺就会恼火她好高骛远,她就得到了继续待下去的理由。
莉拉看到尼诺写给娜迪娅的信,变得开心起来。莱农别过头去,彻底心死,她知道尼诺整颗心都放在莉拉身上了。
而莉拉看到信之后,更是下定了决心,留下来,不走了。
码头上,莉拉将斯特凡诺安抚得服服帖帖,满心称意而去,还感谢莱农的调解之功。莉拉对斯特凡诺说,我每晚都给你打电话。这样,她每晚都有了去弗里奥和尼诺私会的借口。蒙在鼓里丝毫不察的斯特凡诺如同一头憨厚的大猪崽。
斯特凡诺一登船,莉拉便带着莱农去寄信,她现在已经不是玩火,而是自焚了。
但莉拉终究顺从了本心,没有将自己重新塞回不可忍受的男权牢笼。当她决定留下来时,她是不道德的,她的确背叛了丈夫。但这已经微不足道了。在更大的意义上,当莉拉决定留下来时,她就是在践行女性的个性解放,遵从内心,追求自由。当她决定留下来时,她已经比一万个皮诺奇娅都更勇敢。
当事人大踏步猛进,可是旁观者和中间人莱农却害怕了,她觉得莉拉在拿他人的生活开玩笑,如同迎风执炬一般危险。
如果遵从本心是开玩笑的话,那就是开玩笑吧。如果莉拉是在玩火自焚的话,被自己纵的火烧死也是值得的。
若要说莉拉的问题在哪,就是莉拉将尼诺看得太实太高了。尼诺远不是全世界最优秀的男生,远不是最坚定的男生,也远不是最忠诚的。
看着完全脱缰的莉拉,莱农眼中满是焦虑,码头上离港的汽笛声仿佛预告着莱农心中的隐忧将成现实,这件事早晚会变得不可收场。
陷入迷醉微癫之中的莉拉踮着脚尖,将那封信投入邮箱。
繁星之下,尼诺枕在莉拉肚子上,莱农枕在尼诺肚子上,布鲁诺枕在莱农肚子上。
其他人都沉浸在星空的美感之中,只有莉拉面露惶恐,闪耀的星空在她眼中是混着碎玻璃的沥青。一种危险、有害的意象。
好在此刻依然是美景良辰,尼诺起身牵着莉拉上楼作乐。
莱农坐起时,布鲁诺的脑袋还一直压在莱农身上。
莱农也跟着布鲁诺走进他家中,从装潢陈设来看,确然土豪无疑。
莱农扭头看见一幅裸体画,身心不适,下意识地想要拉长裙摆遮盖腿上的肌肤。等她进入米兰上大学之后,就不会再这样了。
尼诺和莉拉的欢笑声从隔间传来,与之偕来的,还有节奏感很强的动静,不消多说正在发生什么。
布鲁诺又是放音乐,又是倒葡萄酒,一双眼贼贼地望着莱农,却全然不解莱农的内心活动。这位土豪之子的调情手段着实粗陋,比径奔主题也好不到哪儿去。
莱农根本不看布鲁诺,布鲁诺不够吸引她倒在其次,隔墙之所自己心爱的人和别的女人正在及时行乐,她怎么可能不感到焦躁?除了焦躁,还有羞耻和恶心,这是针对莉拉婚内出轨而言。
不解风情却又按捺不住风情的布鲁诺朝可怜的莱农撅起了大猪嘴,在不合宜的地点做了不合宜的举动。即便莱农觉得布鲁诺人不错,但是她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接受布鲁诺的爱意。
可怜的莱农忍不住痛哭起来。不知她造了什么罪孽,偏要受这种罪孽。
不可忍耐的莱农无法再忍受一秒,大声拍门,叫莉拉回去。莉拉头发蓬乱,走了出来。
莱农在车上质问莉拉,这样冒险,怀孕了怎么办。莉拉否认他们发生了性关系,又压低声音说,他说他会用套子。莱农问,那是什么东西。莉拉说,我也不懂(此时,我不知道是剧中的莉拉笑了,还是演员自己忍不住笑了)。莱农表情严肃,你都不知道是什么,怎么就信了。
要不是这段令人忍俊不禁的对话,我们可能又忘了,她们还并没有成年。加之时代所致的信息闭塞,她们的心理年龄是小于当代的地球村民的。
不过,即便以时代来论,不知道避孕套这个东西也还是有点令人惊讶的,这主要还是因为她们生活在一个非常底层的地区。
当时的那不勒斯的贫民区,肯定没有流行过避孕套。并不是说,完全没听说过避孕套,而是这本身就是一样长期的生活消费。对于香肠都不怎么吃得到的贫民而言,长期将金钱投入在一件肉体享受之事,于理大悖。虽然,缺乏避孕手段又会使他们意外怀孕的几率大增。
不过另外一种可能是,宗教信仰所致。我不了解宗教,如果奉行保守的教义,可能不会推崇避孕手段。但那不勒斯的居民真有那么虔信宗教吗?虽然据说那不勒斯的教堂有数百座,但在剧中我并没有看出过分的虔诚。
莉拉请莱农帮她撒谎欺骗农奇亚,她要去尼诺那里过夜,布鲁诺要离开三天,也就是说她和尼诺将在那所房子里共度三天。
见莱农不豫,莉拉捉住莱农的手,用伤感的声音说,难道我们不是朋友了吗?莱农动摇了。
第二天,莱农编了个奥利维耶罗老师来表姐内拉家过生日的谎,其实老师现在正因病重住院呢。农奇亚答应莱农过去,但反对莉拉外出过夜,因为斯特凡诺会生气的。
莉拉对母亲说,只要我们不说,斯特凡诺不会知道。莉拉又说,你为了拥有自己的时间,对爸爸说过多少次谎?农奇亚闻言也心软了。
这又是一个人性从锁链的缝隙中缓缓透渗而出的小细节。一个被男权压迫和归顺了男权一辈子的女人,竟然也会为了自己那一丁点可怜的小自由而对丈夫说谎。
诸位肯定还记得这一季第二集的这个情节:莱农和莉拉大吵一架之后,突然醒悟过来,第一次切身地体察到贫民区女性的生存状况。这个情节中,许多张贫苦女性的脸纷纷入镜,其中一张就是农奇亚的脸。
她在干什么呢?在听一个老头子讲笑话,她捧着嘴,笑得极为欢快。当时我的解读是,以男权为中心的顺从。但此刻,我看到了人性中按捺不住的对自由的追求。哪怕这自由,只是做完家务后,午后的片刻闲暇,在大街上听别的老头子讲个笑话。
正出于这点出于人性的共情,农奇亚答应了莉拉的请求。
莱农出于友谊帮助了莉拉,对莉拉的恨意却也更深。她所谓的她脑海中闪现的那些“肮脏”的字眼和画面,其实更是一种自虐的心理活动。性格隐忍、退让的莱农是有明显的自虐心理和自虐倾向的。
如果农奇亚、莱农和莉拉都守紧口风,莉拉和尼诺的偷情不会这么快败露,但米凯莱的突然出现令这一计划中途夭折。
莱农只恨手中这份报纸为什么没有太阳伞那么大,而水中嬉戏的两人对岸上的威胁还全然不察。
从吉耀拉的话中得知,阿方索现在已经经手皮鞋店的生意,而且干得很出色。
莱农想引开这两人,殊不知他们来也不光是晒太阳的,米凯莱就是来找莉拉的。
莱农慌乱的话语根本无法带走米凯莱巡视海面的目光,他亲眼目睹了莉拉和尼诺十指紧扣的动作。
在米凯莱面前,尼诺失去了一向的傲慢和沉稳,变得唯唯诺诺,战战兢兢,令人失望。
米凯莱再次要求莉拉去照管鞋店的生意,莉拉生硬地顶了回去。米凯莱并不动气,只露出一副成竹在胸的笑容。
临走前,米凯莱还居高临下地给了抱膝沉默的尼诺一个下马威,尼诺愣是一句话也没还回去。
那个敢于挑战校长权威,藐视一切剥削者的尼诺不见了。他厌恶的克莫拉黑社会就站在他面前,而他只流露出了畏缩的神态。
更糟糕的是,他害怕了,他担忧自己和莉拉的偷情露馅。
尼诺问莉拉,你真的不会因为我而陷入麻烦吗?——恐怕他内心想的其实是自己会不会因为莉拉而陷入麻烦。
可莉拉是畏惧麻烦和阻挠的人吗?莉拉痛痛快快,毫无惧色,告诉尼诺自己今晚照样去他那里睡。
尼诺吞着色欲难捱的口水,面上却写着一脸软弱,竟然借口开溜了。
莉拉心中升起了乌云,但尼诺草草的一吻,又驱走了她心头的乌云。爱情使聪明的莉拉也盲目了。
莉拉真诚地对莱农说:莱农,我爱你,我会一直爱你。但我希望你在一生中,至少要感受一次我现在的感觉。
如果肤浅地去理会这段话,莉拉抢了莱农的心上人,又来教莱农做人,着实令人难以忍受。
但莉拉却是发自内心在表达自己的生命体验。莉拉此时的生命是危险的,却也是极致的。她的爱排挤了莱农的爱,但超越伦理层面,有一点也是毋庸置疑的——莉拉的生命和情爱更为强烈有力。莱农作茧自缚,挣扎于社会的茧蛹之中,一条腿迈了出来,另一条腿却又缩了回去,终究封闭了自己走向更强烈生命体验的可能。莉拉以纯然的天性就完成的个人解放,莱农要靠更多的学识与经验才会完成。
行笔至此,我的思绪也发生了抽离,飘到了远方。我想到什么了呢?想到戴奥尼索斯。
戴奥尼索斯是古希腊神话中的酒神,宙斯的私生子。他曾受谋杀与分尸之苦,后被宙斯复活,但又因为遭神后赫拉所妒,他还一度陷入疯狂。漫游之中,他被医治恢复,重归希腊,与赫拉和解,最后荣登奥林匹斯山,成为十二主神之一。古希腊人借对酒神的祭奠之名,狂欢饮乐,甚至发展出异端庆典,行纵淫甚至虐杀之事。从中,我们可以看出酒神崇拜所蕴含的复杂性,那是一种带着剧痛的狂欢,越快乐,就越痛苦;越痛苦,也越快乐;由这强烈冲击与反复撕裂而入极致境界。
意大利是古希腊与古罗马文明的衍沃土地,莉拉身上也承注着古远的酒神精神。
相对莉拉而言,莱农又仿佛受着理性与秩序的日神精神所影响。
莉拉和尼诺过二人世界,为了替他们圆谎,莱农却没有地方去了,只好真的来到内拉家中,而多纳托也住在这里。贼心不死的多纳托在看莱农的时候,目光污秽不堪。莱农因为恐惧,身体都是瑟缩的,避免与他发生接触。
茫茫黑夜,夜风凄冷,莱农提着凉鞋,独自面对着阴暗无形的大海,浪潮时不时朝人扑腾过来,突兀而危险。
天上更有一轮巨大得比例失调的月亮,毫无温情可言,只觉得要将人吞吸进去,真是可怖极了。
对月亮这个物象的极致夸大,又是一种超现实处理,有力地渲染出了威严、可怖的自然气氛。此时,深不可测的大自然是危机暗伏的象征。
莱农一个人坐在冷寂无人的海砂之中,内心冒着期待自毁的危险念头。
她面色平静如常,甚至比往日更为钝缓,这反而说明她内心在经受巨大的翻腾。
她想明白了,自己和莉拉相比,缺少的是打破陈规陋矩的勇气,缺少的是奋力占有的强烈情感,她总是等待,不能主动行事。因此,她失去了尼诺,而莉拉得到了尼诺。
我想,她失去尼诺是否这一原因倒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认识到了自己身上存在的问题,那就是不够主动、坚定、明确、进取、勇猛。我想,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弱点”之后,她会发生一次蜕变。
莱农说自己渴望冒出一些凶手将自己剁碎,这一念头正是她强烈渴望自己突破这个“弱点”的心理体现。她现在处于极度自憎的状态,她迫切万分地想要拆解重组自己,改变自己的身体构造,重构自己的精神信念。
这种心理过于强烈,以致发生扭曲,产生了变态的心理意象。这也给多纳托趁虚而入创造了条件。
而且,她还待在低谷,暂时无法走出。因为尼诺和莉拉的事对她的打击太大了。因为,尼诺和莉拉现在一定就在睡床之上,纵行欢爱。没有人一时半会能够承受住这样的刺激。这也是莱农会被多纳托再度得手的客观原因。
但最应该被强调的是,这是莱农的一次自主选择,虽然这决定基于一种并不成熟甚至令人同情的心理基础。
是的,多纳托说的那些证明两人是同类的话,对莱农产生了影响。但莱农并不是真的相信了他意图明显的修辞,她是内心发生了幻灭。她想,也许莉拉和尼诺真的是一对,而自己就像丑小鸭一样,配不上尼诺。她想,灰扑扑的自己可能本身就是肮脏的,只能配得上多纳托这种同样肮脏的烂人。
但这并不是莱农主动委身多纳托的全部原因,或者说根本原因。根本原因是基于她强烈想要改变那个怯弱的自己的那种变态了的渴望,这种企图改变自己的渴望太过强烈,以至于扭曲成了一种自毁心理。莱农想要像莉拉那样成为自己行动的主人,不要被条条框框约束,可以自由自在,为所欲为。她太想打破那个自我禁锢的自己了,她太想掌控自己人生中的一切行为了。
莱农在那一晚,再次突破了自己的认识边界,事实上她也从行为上实践了这种认知突破,只是她选择了一种非理性的丑陋的方式。
她所做的具体行为是什么?其实就是:我选择与你睡觉,我选择甩掉你。对她来说,那一刻重要的不是做了什么,而是我的行为都是我做的主,而不是别人替我做的主,我敢做任何我之前不敢做的事,我也敢为我的任何行为负责。
——我突破了过去的我。
莱农的自我突破是与严重的自虐心理交杂在一起的,这样的事令我的心感到尖锐的疼痛,比她出于懵懂和无力被多纳托侵犯时更为疼痛。
为什么一个女性,一个人的成长和蜕变,要以这样痛苦的方式来完成?如果成长如此痛苦,成长还有意义吗?如果认知革命意味着自我毁灭,认知的果实还剩下什么?
话已至此,这一段的镜头语言我就不具体分析了,我也没有必要多凌迟自己一次。对您来说,也是一样。
最后莱农对多纳托做的那番宣言,虽然令人唏嘘叹惋,但终究,这是她跨越过去那个自己的革命宣言。
次日,莱农去尼诺那里接莉拉,喇叭按响两次是出门暗号。莉拉对尼诺已经难分难舍。她还要为他重新开始学习,说这话时她眼中闪着昏迷的光。
莱农得知莉拉已然泥足深陷,气愤难当。在劝说与斥责莉拉时,莱农的身份不仅是作为三角恋中的一个受冷落者,还是作为一个传统道德的卫道者。她始终认为莉拉是丈夫和婚姻的背叛者,并没有认识和肯定莉拉的举动所具备的人性力量和革命气质。虽然莱农自己,其实也在半自觉地从自身践行个人革命。
但现实往往就是这样,生活在时代中的人不可能像后人一样,一目了然地看清时代全貌,看清自己的作为意味着什么。因此,请勿以后人之腹,度前人之心。社会变革是渐进的,人的启蒙同样如此。清晰的脉络都是后来提炼而出的,清晰的脉络也意味着对事物复杂性的铲除,铲除就意味着简化,而简化带来的就是片面化。只学习片面的历史,用那种“干净”又“纯粹”的历史观去看历史,简直就是儿童搭积木。用过分单纯、简明的价值观去分别、判断人性,同样是不可取的,因为人性的复杂深不可测,甚至无法定性。
这一次斯特凡诺提前到了岛上,因为他已经知道莉拉和尼诺游泳的事。他背朝着两位女性,给人喜怒难测的压迫感。
斯特凡诺很快跟莉拉摊牌,要她承认自己出轨的事实。但莉拉急智非凡,将吉耀拉和自己的矛盾端出来做挡箭牌,反过来训斥斯特凡诺愚蠢,误信人言。
但这并没有扑熄斯特凡诺心中多疑的焰火,莉拉再次被拳脚相加,这次当着更多人的面,没有避讳。
莉拉无心再隐瞒,索性用最激烈的方式承认了出轨的事实。
此时请注意斯特凡诺的表情,他反而不敢相信,不愿面对了。
斯特凡诺的第一面是从父辈继承而来的阶级之恶,第二面是同样源自阶级属性的伪善,第三面是他面对更强者时的外强中干。第三面在面对索拉拉时极为明显,同时也在莉拉面前越来越明显。他被权势和财富更强者碾压着,也被性格更强悍、更直面真实的人恫吓住,所以他的第三面其实就是,他也是个弱者。
其实斯特凡诺还有第四面、第五面,但还是放在下一篇更合适。
现在可以提一下标题。
标题所谓的“背叛”,并非指莉拉背叛莱农的友情,而是指莉拉“背叛”了丈夫斯特凡诺和她的婚姻。
但同时,这也是一记反讽的修辞。将莉拉的背叛仅当作一种婚内出轨,那是看得太小了。莉拉背叛的是生产男权压迫的婚姻制度,和婚姻制度背后的男权道德。背叛的结果,就是追逐自由,哪怕这自由血迹淋漓,伤痕累累。
第二天,斯特凡诺带着莉拉离开伊斯基亚岛,众人无言,彼此间的矛盾和各人内心的撕裂都隐匿于无形。
对莱农而言,她终于得到了脱离这一切混乱和窒息的契机,走进了人生的新一个阶段。
请以一曲那不勒斯民歌,送别伊斯基亚岛,送别“我”的青少年。莱农成年了。
我没有说莉拉,从心理而言,她过早地成年了。但从爱情而论,她刚刚初恋。
我强调了尼诺对莉拉的重要性,但莉拉对尼诺而言呢?
尼诺是莉拉的稻草,莉拉又如何不是尼诺的稻草?
在权力社会、阶级网格之中,爱情从不只是单纯的爱情,痛苦挣扎的人用爱情来实现身体的革命,欲求的满足,自由的代偿。
尼诺的爱情令莉拉暂时忘记自己身在男权的沼泽,而莉拉带来的快乐使尼诺仿佛保住了自己的初心。
尼诺的挣扎与苦痛是更隐秘的,他不是叙事主角,剧集从未正面铺开他的内心。但我能理解他孤高的皮相之下内心的孱弱与纠葛。他的一切行为,一言以蔽之,是在抹除原先的自己,抹除自己的出身、家世、亲缘、阶级、故乡。因为他太憎恶那个旧城区以及它所代表和囊括的一切人与事物,存在与时间。他憎恶父亲,憎恶贫穷,憎恶愚昧,憎恶滥情,憎恶压迫,憎恶自己。他要抹除与之相关的一切,忘记那里的左邻右舍,忘记他童年的同学,忘记那些印证他还没有离开那里的记忆。
他要塑造出自己特立独行的个性,他要通过教育忘我地向上攀爬,他要融入一个他完全陌生的社会,一个他曾不可望也不可及的阶层,进入一种并非他所乐享的却能给他带来身份与荣誉的生活。
这是一种自我剥离,但终究是一种自我毁灭,他用摧毁自己的方式断绝了那个他憎恶的世界。这个过程才完成第一个阶段。
就目前而言,尼诺还没有与旧城区完全脱离,对自己的毁灭也还有限,他心中还留有一片干燥的芳草地,那是他对莉拉的初恋。初恋是一个美丽的源始,是一种对本性与初心的寄托和凝结,再污秽的所在也因初恋而开出一朵花,有的人可能就凭借童年那朵唯一开放的花,撑过之后整个漫长的人生。
莉拉对尼诺的意义,就是那朵花。
当他离旧城区,离从前和真我越来越远,他的心也越来越空洞,他走得越高就越发觉得双脚无从依托。他需要一种强烈的东西来告诉自己这个世上还有永恒、生命以及快乐,而自己也还拥有一颗美好的心。
初恋就是这样一种强烈的东西。
所以我不会将这部作品中的爱情只当爱情来看,我将它看成一种象征和隐喻,一种承载和寄托。因为原著不单是一部爱情小说,也不单是一部女性小说,它还是社会小说,历史小说,政治小说,阶级小说,心理小说,人性小说。
我们可以试图想象,莉拉对尼诺的意义有多重大;如果尼诺失去了莉拉,或者他亲手搞砸了这份感情,他会陷入怎样的绝地,他失去的又是什么——是那份尚未磨灭的人性本真。
个人公众号:段雪生
时光荏苒,《我的天才女友》第二季已经结束,看着这部剧一集一集地成长,从原本单纯的女性主义,衣着了越来越多的政治装束,思想表达更加丰富,情感更加深层,我不由得欣喜、感动(养成系骄傲~)。当然,也正是因为原著和第二季都带有相当的政治色彩,不了解剧集的时代背景,光从女性视角切入,得出的感悟大概会不大全面。写这篇文章,是为了让众多剧粉、原著粉在欣赏佳作的同时,能够有更多层次的体味。毕竟,好的作品,当细炙慢烤,集思广益,博闻强识,方能受益良多。
从第一季到第二季,几乎每一集都观看了两遍,印象中明确提到时间的只有在S2E8中,Pietro对Elena说:“等我两年,等我在大学站住脚,我们就结婚。1969年九月。”而刚刚大学毕业的Elena年龄是22-23岁(大学四年,第一季时Elena上高中说到自己19岁),据此推测,小说女主的出生年份大致是1945年左右,二战刚刚结束,意大利作为战败国,即将迎来一系列的社会变革。
本文中我们主要讨论第二季女主进入大学后的社会背景,也就是60年代中后期,因其与政治思潮最为相关。第二季第一次较大幅度地谈到政治话题是在第三集,Elena和Lila参加加利亚尼老师的家庭派对。在派对上,人们激情地讨论世界变革的方式。加利亚尼老师的儿子Almando主张暴力革命的极端左派方式,Nino和Elena则是希望和平,二者在当时应该同属温和改良派。但是Elena并不一直是改良派,她在第八集和艾罗塔一家吃饭时,观点已完全转向革命(或许是受Franco的影响,也可能是受大学环境和眼前Mariarosa的刺激)。理解Elena的立场要比听懂她说什么更重要,她说的一直都并非艰深,但结合意大利左派运动浪潮,前期的右翼(right-wing),即Elena和Nino这样的改良派,一直是受到追捧的运动leader,而后期,左右分裂,Franco这样的极左已经成为社会革命的leader,这也是为什么Elena在前后表达的观点如此不一样,但均能获得聚会上人们的赞扬——人们赞美那些在高处的领袖,那些先锋,那些主导者,而Elena彼时与现时的不同观点恰好与时代主导者立场吻合。这种转变发生在什么时间,我后面会再提到。
较为开阔的政治图景集中在七、八两集,其描绘的学生运动和思想浪潮可谓妙极。学生运动发生在六十年代中后期。笔者没有研究过意大利战后史,但看过日本战后史,同为战败国,也有一些参考价值。战后日本经济崩溃,从战争时期的经济集中管制过渡到资本主义自由经济,可谓难矣。黑市獗生,贫富差距悬殊,社会动荡。与此同时,苏联向世界展示它社会主义的胜利,无论怎样,工人权益受到保障的宣扬已经赢得了西方世界的声誉。人们希望社会变革,倾向共产主义,要求个人权益的自由解放。
第一枪打响在大学校园,而比萨在1967年发生的学生运动又奠定其作为最早一批学生运动的先驱地位。2月,运动扩展到都灵和那不勒斯,11月,整个意大利大学系统以比萨为中心,都接受了变革思潮的洗礼。最严重的一次反抗发生在1968年3月的罗马朱利亚街区(Battle of Valle Giulia),左右翼(可以理解为革命派与改良派)分别以大学街两头的建筑为据点,与警察直接对抗。这次运动结束后,学生中的左右翼正式分裂,左翼开始占上风,成为社会变革领袖,而右翼主张温和改良,认为激进的变革运动会过早失败。在《我的天才女友》中,右翼代表人物是艾罗塔父子,艾罗塔教授说:“不要仅仅把反抗理解为反抗的行为”,这是在叮嘱Elena这样的年轻人不要依靠激进革命去斗争。而Pietro在Elena说她大学毕业“是一场革命”后,沉默并转移话题。
1968年运动的爆发,有国内国际两个层面的影响。战后国内经济环境较稳定,使得升学率提高,以往人们读完小学、中学就出来劳动(比如Enzo和Alfonso),而现在大学的扩招让更多像Elena一样有资质的人升入大学。以往的大学数量、设施与教师无法满足发展现状,越来越多的大学生得不到足够的引导、关照,不再满足于年长者的教诲(如Franco难以听取教授的批评)。与此同时,社会的上层建筑也没有跟上经济基础,大学在扩招,岗位却没有增加,阶级固化严重,大量毕业生面临失业困境,难以完成社会晋升(如Elena因其出身不被建议留在大学任教)。学生们变得激进、热衷于参与社会事务,投入革命浪潮。
更值得注意的是国际形势。与此同时,法国、西德、美国也发生着一波波的学生运动浪潮,当然,鲜红火花不仅开在西方,遥远的东方对左翼分子也有极致吸引力。中国此时进行的WG,被热血的意大利青年理解为“一场自由主义者自发的抗争”,他们争取工人权益,要求工人自由,赢得理想主义者的掌声。如果你对西方运动缺少概念,那么可以参照六七年的香港运动,其受到的外部影响和意大利非常相似。WG对外的左派革命主张获得热烈赞赏,在香港大受欢迎,香港无产者们受祖国的鼓舞,照样讲起了阶级斗争、罢工争权。这种激进运动在意大利国内引起热烈反响,一方面是左翼分子大受激励,另一方面是右翼的恐惧、抵触。意大利共产党右翼领导人阿门多拉(Amendola)发表题为“共产党和学生运动:两条路线斗争的必要性”的著名文章,文章指出,学生运动的总体政治主张与共产党的政治主张是不相容的,它受到中国大辩论的影响,是一条极左路线。
国内国际,两种力量相互作用,让学生走上斗争的核心舞台,他们希望改造社会,改造国家,争取穷人权益,呼吁社会平等。这是一代人的故事,是politicized generation,理解人出于时代,这一点对于理解Nino思想行为以及Lenu为什么能够收获肯定,非常重要。也因此,我非常反对讨论区里有人说Nino不过就是个白左,这是脱离了时代看人物,就容易标签化、粗浅化。
1969年意大利发生著名的“热秋”(hot autumn)运动,这是菲亚特工厂工人抗争的导火索。我认为原著中描写娜迪亚、帕斯卡莱鼓动索卡沃工厂工人Lila进行反抗的情节与这段历史非常相像。“热秋”运动最终导致这场社会革命由学生运动转向工人斗争,这也是看懂即将到来的第三季,即工人Lila故事线非常重要的背景。后续的工人运动,让我们第三季来详谈!
我有时隐隐期待,作者未必是个“莱农”,有没有可能是“莉拉”... ... 我听说古代贵族喜穿白色,不是因为纯洁,而正在于不耐脏... ... 就在昨天,还是国际三八妇女节。好像全世界的女性,终于在一年中的这一天,获得了全部自由......
去年香港废青的如火如荼,让许多人不约而同地提到了一个词汇——「颜色革命」。
过去的大部分时光里,我几乎要忘却颜色的阶级属性,忘却颜色对人类认知和行为的影响力。 比如,光听名字就感到难以捉摸的普鲁士蓝。
HBO却有意强化颜色背后的隐喻,以至于每集的片头和片尾,都执意选定一种色彩进行渲染。
所以,最后来到的,是蓝色的第八集。
这集的标题本是天才女友莉拉十岁时写的小说 。
那么问题是:谁才是蓝色仙女?
从小到大,莱农应该是很喜欢穿蓝色的。
毫无疑问,莱农非常适合蓝色。某种意义上说,蓝色代表莱农。
她沉静、内敛、隐忍,因而和蓝色在一起总显得十分协调。就连莉拉得知她可能参加重要聚会,都要替她选择优雅的宝蓝色。
在这里,我无意探讨莱农时常出现的“丑小鸭”心态、莉拉一以贯之的清楚真谛;
在这里,我和所有人感同身受地、或者天然地认为:蓝色是优雅的。
可是,率先指出这一点的莉拉,却不让自己沾染上一点点优雅。
让人困惑的事情接二连三。再次犀利指出「不要穿得像出席葬礼」的莉拉,最后选择了(对她而言)根本不耀眼、甚至有些俗气的黑色吊带裙。她的审美体系到了自己身上仿佛失灵。
好像有多少影评表扬莉拉活出真我、充满主见,就会有多少洞见批评莉拉自私自利、充满戾气。
我个人只是困惑:莉拉是否一直隐隐觉得只有莱农才配得上优雅、自己只需要自轻自贱?
那当初为何要买下这条优雅?她买下时又是如何激动地畅想未来?畅想着某个重要时刻穿上...
我想我们所有人,都注意到了电梯间黑色莉拉的仓皇。面对从未摸索过的新事物,迅速找到窍门、从容应对的蓝色莱农真的很高级。
这幅画面的出现,引来了「女性受教育、得尊严」这样的纷纷表示。我并不怀疑高赞评论中的「读书有用论」。我只是怀疑作者从未褒奖过受教育后的那种高级,
不然莱农不会说:「美是一种欺骗」。
不然莱农不会意识到:「差不多」又好像「差很多」。
不然作者对知识分子的揶揄,就显得刺眼而多余。
所以,蓝色仙女到底是谁?
如果说莱农的蓝色是无云的晴空,那莉拉的蓝色,则是危险的大海。处在蓝色时刻的莉拉,是得体二字的反面,永远不合时宜。
我曾也表达:“宝蓝色穿着气质高贵。” 对方听完哈哈一笑:“那我单位多得是,明天给你拿一套。”
他要拿的,便是一整套工装制服。
至此,我才彻底明白: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优雅的颜色,只不过是处境优雅的人穿了。
看到最后一集,我对莉拉的困惑越来越多。
剧情简介总爱用「两个女孩相互较量的复杂友谊」来“结案陈词”,可实话实说,「相互」二字我见得不多。
更进一步来说,我不仅认为莉拉的嫉妒合情合理,到了最后一集,面对名校毕业、荣归故里的莱农,我甚至认为她有必要大妒特妒。
事实上,莉拉的嫉妒从头到尾都非常少,更多的居然是对莱农的夸赞。
越是真诚大方的羡慕,越衬的现实格外残酷。
此时,穿着温暖羊绒大衣、时髦露腿的莱农,开始感受不到蓝色莉拉的寒冷。她的天空,煤炭正在逐渐消失。
我知道的,一直以来都是莱农穿蓝色比较好看,我却真心希望莉拉也可以成为蓝色仙女。
《我的天才女友》原著有多好看呢,几乎把女性友谊中各种隐秘的心思写尽了。失去了文字的心理描写,HBO的剧版依然非常细腻地还原了种种暗潮汹涌,让我在观看的过程中也因为十足的张力而着了迷。
第二季的第四集正好拍到莱农、莉拉、皮诺奇娅三人去海边度假。看原著的时候只是一味往下读情节,直到看了剧才又重新回想起来,这一段有众多矛盾浮出水面,非常值得解读。
莱农一到沙滩,就开始暗自寻找尼诺。直到尼诺从海里走出来,本来在和尼诺母亲交谈的她便愣了神。当尼诺走到她身旁,没说两句话便若无其事地提到“那不是莉拉吗”,这里莱农就已经开始慌张了。出于对莉拉的嫉妒也好,说是未卜先知的直觉也好,喜欢的男生注意到了那个一直以来在众多男人眼中都很迷人的女友,总归是让人感到不安的。于是莱农忍不住强调“周末的时候他们的丈夫也会来”,尼诺没有再接话,只留下了一个地址递给了她,便扬长而去。镜头转到莉拉,她在海里眺望着尼诺离去的方向,然后回过神来,继续游泳。
就这么短短的几分钟,三人之间的关系走势就一目了然了。作为一个女性观众,更是能够体会到这种微妙的气氛——在有好感的异性面前,同性之间总免不了忌惮三分。
第二天,莱农来到尼诺说的地方,在海里教莉拉游泳,尼诺和他的朋友布鲁诺从沙滩的那边出现。再加上皮诺奇娅,这时候五人便正式聚齐了。布鲁诺要和皮诺奇娅去买椰子,邀请莱农一同前往,莱农看了看剩下两人,自然不愿走开。留下来的莱农和尼诺聊天,尼诺开始了习惯性的高谈阔论,莱农在喜欢的男孩面前,也只是沉默附和。莉拉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加入了其中,质疑,反问,像她以往那样尖锐地批判。然后留下一句“我也去买椰子”了便转身离去,尼诺看着她的背影,回过头来对莱农说:“她真是被耽搁了,好遗憾啊。”
我想任何一个女孩看到这里,就已经隐隐开始感到心酸了吧。即便和喜欢的男生坐在一起的是自己,却并没有成为谈话的主角。就连女友退场了,对方的评价里依然是在为她没有得到教育感到可惜。尽管如此,尼诺的一句“我很高兴看到你来了这里”,也还是哄得莱农面露喜色。
回到房子里的莉拉,向莱农借书看。莱农突然警觉,很不情愿地答应了。在找书的时候,还细细挑选了一番,拿出她认为最浅显易懂的戏剧集递给莉拉。莱农看着莉拉专心看书的背影,若有所思。“她有好几年没看书了,为什么现在又重新要开始看了呢?”
她当然察觉到了为什么。就像她怕莉拉吸引了自己最喜欢的男生一样,也怕她因为看了好书而突飞猛进,让自己的优势荡然无存。
所以后来当莉拉把新借的书还给莱农的时候,莱农没忍住爆发了:“你拿书的话,要先跟我说一声。”然后终于问了出口:“你怎么忽然又想看书了?”莉拉察觉到了她的阴阳怪气,干脆说“关你什么事”。
关于尼诺,两个女孩什么也没有说,但已经开始暗中较劲了。
第二天五人再次来到沙滩,有个细节很有意思:莉拉涂上了口红。真是妙啊,女生在有好感的异性面前,总是会“颇具心机”地打扮一番。布鲁诺和皮诺奇娅作为配角,自然又是先退场买椰子了,留下三人的修罗场。莉拉暗自看着书,尼诺趴下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瞟了她一眼。紧接着,莉拉便起身开始找他讲话,问他有没有去过剧院,然后就着书里的内容开始热烈地讨论起来。而可怜的莱农本人又沦为了背景板,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人交谈。
尼诺提起这本书,问莉拉能不能借给他看看。看上去是这本有意思的书引起了尼诺的兴趣,莱农当然要赶紧澄清“这是我借给她的”,才勉强把尼诺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然而没两句话,尼诺又开始转向莉拉,想要明天继续聊聊。莉拉拒绝了之后,莱农再一次强行介入:“那我们见面吗?”尼诺先是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又说:“真抱歉,我刚想起来明天我也不行。”天呐,作为无辜观众的我本人都心碎了一地。
等到尼诺走了之后,莱农开始把怨气撒到莉拉身上,让她不要把自己的书带到沙滩上,会沾上沙子。到这里,莱农的嫉妒心开始正式爆发。
接下来的情节转向了皮诺奇娅,也是很有意思的一段。
皮诺奇娅在房子里看布鲁诺送的书,翻着翻着开始生起了闷气。紧接着下一个镜头,就是她的丈夫里诺和莉拉的丈夫一起提着行李到来。里诺试图亲吻她,却被她一把推开:“别这样,你太粗俗了!”本观众在场外又忍不住拍案叫绝,连配角都开始觉醒了。有了绅士又有趣的布鲁诺做对比,皮诺奇娅终于察觉到自己的丈夫是多么的暴力、粗鲁、没文化,又怎么可能不对现状感到不满呢?里诺强忍着被冒犯的怒气,提着行李上楼了。
镜头聚焦在留在餐厅的两人:里诺和莉拉的母亲农齐亚,以及莱农。农齐亚说起两人的冲突,也只是草草以“怀孕了就是这样”来解释。然后说:“女人一辈子就是这样,有时候挨打,有时候受宠,我丈夫也是这样。”就是这样愚昧的上一代,才让悲剧不断延续下去。皮诺奇娅开始觉醒了,可那又怎么样呢,甚至连她自己都不肯承认。只是无端发着脾气,说待不下去了。她只是怕再多待一段时间,她会更沉迷于这样轻松自由的生活,然后再也没办法回去了。
她自然是没有放弃原来生活的决心,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自己为什么不满,只是逃避着这种情绪。而莉拉在一旁冷眼旁观,似乎早已心知肚明了。
之后还有一个情节,再次表现了里诺的大男子主义。因为妻子在饭桌上闹脾气离席,里诺终于也爆发了。对于这样在众人面前不给自己面子的妻子,里诺开始冲她大吼大叫,摔东西,甚至怪罪于妹妹莉拉身上:“如果是你的错,我会打破你的脸。”在里诺眼里,和妻子的感受相比,当然是自己的自尊心更重要。如果妻子不听话,就用暴力解决,就和他们城区里任何一个男人一样。
当然,看完全原著就会发现,这系列的书里压根就没几个好男人。而如果要评选渣男排行榜,尼诺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有口皆碑,童叟无欺。最糟糕的大概是,他渣又渣得让人欲罢不能,别说是不谙世事的青春期少女莱农了,据我观察,场外大多(女)观众也都是清醒地沉迷着。
想要抓住却又总是猜不透,你感觉到他好像漫不经心的,冷不丁又给你颗糖,让你欢欣雀跃,小鹿乱撞。
然后再看着他在其他女生身上故技重施(其实就是为了亲莉拉而欲盖弥彰吧哼)。
为什么看了这集之后有这么多感慨呢?大概是让我想起了原著里莱农的一段自白:
“这个世界上的每样东西都生死未定,都充满了风险,那些不接受风险的人,那些不了解命运的人,在角落里日渐衰落。我忽然明白为什么我没能拥有尼诺,而莉拉能够拥有他。我不能追随那些真实的感情,我无法使自己打破陈规旧矩,我没有莉拉那么强烈的情感,她可以不顾一切去享受那一天一夜。我总是落在后面,总是在等待,而她总是去主动获取她想要的东西,让她激情的东西,她总是竭尽所能,根本就不害怕别人的鄙视、讥笑和唾骂,也不害怕挨打。”
就是在这集之后,莉拉和尼诺开始产生了羁绊,莱农也与自己朦胧的初恋渐行渐远,以至于成为了她大半辈子无法开解的心结。而屏幕前的我,也不免代入其中,唏嘘了一番自己作为莱农的那些年。
忽然间,我意识到了那种“差不多”的感觉。
第六集和第七集之间有一段空窗期,第七集开始的时候,莱农已经入学很久了。
她在大学的第一任男友弗朗科正在接受期末答辩。
老师问到的维尔加(1840—1922)是意大利真实主义文学的代表作家。真实主义受法国作家左拉的自然主义影响,主张直接描写现实生活中的真人真事,使作品不仅具有艺术性,还成为兼具科学性的历史资料。
以维尔加为代表的真实主义文学打碎了民族复兴运动以后呈现的太平盛世的假象,揭示出在资本主义新秩序和旧的封建关系的双重桎梏下西西里社会的阴暗面,对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意大利新现实主义文学、电影,都产生了很大影响。
弗朗科对文化知识浑不在乎,他第一句台词就表明自己激进学生的身份。第二句台词表明他的心思全部都在社会运动之上。他口中所指的“有意思的事”就是正席卷意大利的学生与工人运动。说第三句台词时直接一个大特写,弗朗科将个人理想赤袒在桌上:“革命。”这是当时许多学生的共同理想。
当时的社会是怎样的?
冷战,越战,切·格瓦拉遇害,中国“文化大革命”,巴勒斯坦人流离失所,阿拉伯世界反殖民运动,东欧呼唤“民主社会主义”,美国民权运动,欧洲学生和工人运动,日本学生和市民运动。
卫星通讯技术普及,电视机让全人类开始“环球同此凉热”,人们发觉国内外的现实与苦难具有同一性,在反对资本主义、种族主义、官僚主义,和反战、反美、否定权威、反对消费主义、反对家庭观念以及信仰马克思与毛泽东这些方面达成某种共识。
20世纪60年代末到70年代初,在意大利爆发的一系列社会运动,从某种层面来说,是一代人对共和国发出的评价。
当时的意大利社会矛盾尖锐。大学扩招,毕业生数量超出经济可容量;贫富差距拉大,工人失业问题严重;女性意识崛起。革命的曙光似已萌发,无数社会主义团体应运而生,罢工、占领工厂和示威游行的浪潮席卷了整个国家,并在1969年的“热秋”达到高潮。
同一时期,意大利女权运动也取得出色的成绩。
“劳工法规”和《离婚法》以法律形式保存了运动结出的果实。
想要比较全面、基础地了解这一历史时期,可参阅王行坤《意大利漫长的1968年:拒绝工作、自我削减与暴力》一文,及《剑桥意大利史》一书第九章“共和国”部分之中的“1968——1973年的反抗”。
弗朗科被学校开除了,但自绝后路反令他觉得一身轻松,笃定了心思投身社会运动。
在同学面前,莱农几乎不说话,只是微笑,被同学用那不勒斯方言嘲弄时也不会生气,她并没有适应大城市的生活。当弗朗科牵着她狂奔之时,她才感到自由自在的快乐。轻快的音乐为莱农与弗朗科这段恋情做了浪漫的注脚。
一路上,两人撞见大规模的工人游行,工人们胸前挂的牌子上出现很多当时流行的运动口号。
但这样的片段也只是奔跑情节中的一瞬,而且淹没于振奋悠扬的音乐之中,依然只是场域式的呈现。
剧中无心将革命、革命者、革命事件过分具体化,我相信革命事件始终只会是背景,并不会突兀地跃入前台。主角们会与之发生关系,社会革命亦会带来主角自身的个人革命,但革命只是大时代风云变幻的一段。那或许是一段理想主义的荣光,那更是现实矛盾极端尖锐的历史时期,它来自主角扎根生成的土壤,它在历经者与后来人心中刻下无法磨灭的金石之痕。
我们可以揣想,原著作者无疑即出身于战后重建期,很有可能与书中主角同龄,战后意大利、欧洲乃至全球发生的一切,尽入眼耳心中。在其思想与创作能力均臻熟烂之时,伊将其经历的大时代变幻与诸多个体命运的沉浮经纬相凑,为时代,为家国,也为那些或挣扎、或奋斗、或沉沦、或湮没的人们作书立传。
所以,我一定会反复强调的是,这绝不只是一部女性之书,虽然很大程度上它的确是,但是其内涵显然更为丰富。女性命运被融进了时代流变之中,但书中其他人物也各有所指,各有所承,从这一点而言,他们与主角的地位是不分上下的,因为时代正是由人构成,时代中的人正是这般诸色纷繁。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是一部人与时代之书。
服装店中,弗朗科的话表明,他自认来自糟糕的压迫阶级,因此他将钱花在自己认为应该的地方。投身革命运动,则是他改变这一压迫现状的进取之举。
弗朗科以富贵公子之资投身革命洪炉,绝非向所乌有。圣西门,傅立叶,华盛顿,玻利瓦尔,圣马丁,恩格斯,张国焘,卡斯特罗,切·格瓦拉,莫不如是。在成为革命理想的抱负者之前,有的人先成为了自身阶级的叛逆者。
迷蒙的蓝色清晨,是情人分别的时辰。弗朗科的面庞暗成剪影,莱农的蓝色眼睛泻下珍珠。沉浸在革命狂热中的青年弃绝过往,提缰奔赴前程。当时的青年,真的相信资本主义灭亡和共产主义实现的可能。当代人已经很难理会弗朗科“我再也不想待在比萨,一辈子都不想回来”这句话蕴藏的力量。真正的共产主义者,是以世界革命为己任的。这是绝对的理想主义,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绝对的理想主义的话。勿论其他,其激情本身是无比动人的。
大空景下,曦光未明,阔街长河都显得分外寂寥,莱农又复孑然一身,踽踽独行。一路走,一路回忆弗朗科带给她的一切。回忆完,路走尽。莱农心中的理性也知道,弗朗科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而非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城市的巷弄中,莱农抱着书本,僵硬地行走,越过窗扉,众人的欢娱只在印证她的孤独。蓝色的烟雾模糊了周围的一切,制造出更大的疏离。离开弗朗科的扶掖,莱农如同失去主体,因为她还不是一个独立自为的个体。
莱农放弃融入同学群体的打算。当她离开时,巷中黄色的灯光氤氲一片,却没有温馨感。她逐渐走进这片迷黄,逐渐消失其中,却没有融入感。
其实此时,已经对标题进行了呼应。和弗朗科在一起时的那种充足的主体感,只是一种依附之下的幻觉。
假期已至,空空荡荡的宿舍楼,没有人踪,唯独莱农孤独地卧在床上,患病不起。
母亲的叫门声仿佛来自那不勒斯的海岸般那样遥远,却又确切如眼前的门扉触手可摸。
亲情的近迫,才将她向往的困厄之苦逆逼而出,整个人蜷缩成最初那个脆弱、幼小的自己,像冻馁在深冬石缝中的小毛毛虫。
母亲从电话中得知莱农生病了,生平未坐过火车的她,独自从那不勒斯坐火车来到比萨,照顾莱农。莱农不敢相信,母亲竟能独自完成这件事。她也没想到,母亲能为了自己付出这样的艰辛。
母亲改不掉粗粝的环境生就的刀子口,但言语间已尽显爱意与自豪。没错,她是为自己的女儿感到自豪的。只是父亲的自豪是外露的,而母亲搁心里不轻易说。这么多年了,总算彻底一见母亲真实的内心。这漫长的母女冤仇路啊,终于化解为一勺一勺蜜意。
借母亲之口,又岔出莱农离开故乡后,莉拉后来发生之事。由于借索拉拉家高利贷的缘故,斯特凡诺现在已是负债累累。母亲唠叨着,莉拉当初结婚时像个公主,却想不到今天落到这步田地;你比她又聪明,又漂亮,云云。
莱农在母亲的絮叨中沉沉睡去,因着母亲的话头,高烧中的她做了个怪梦。梦中莉拉果真是个公主模样,室内陈设却显得很寒怆,可能是由于莱农没有关于宫殿的概念缘故。她梦见莉拉生了孩子,而自己成了一个侍立在侧的胖大宫女。这个梦境似在暗示着莱农依旧难以摆脱自己受莉拉控制的自卑念头。但也似乎表明莱农对莉拉的想念以及对她近况的在意。
梦醒后,莱农开始回忆,原来上大学后她和莉拉还见过一次面。这次短暂的交集却对莱农又造成挥之不去的影响,祸根就在莉拉让她保管的那一摞笔记本。
令人震惊的是,辍学以来,莉拉从未停止书写。她将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一笔一笔记在了这些纸上。
莉拉的笔记本在这里充当了转场和补足叙事的作用。因为原著和本剧都是从莱农的视角叙事,这是一个有限视角,一旦莱农离开了莉拉,那么从逻辑上来讲,莉拉的事她就不会知道了。所以,为了合乎逻辑,必须借助别的办法,补全视角的残缺。这也是为什么一个作者在写作之前,决定使用什么视角进行叙事是一件必须郑重考虑的事情,这方面一旦出问题,就得通篇尽改。
笔记本其实不光起到了叙事的作用,它本身也成为推动后续故事的引擎,成为一个结构性工具,因为莱农后来的写作生涯可能都逃不开这些笔记的影响。
由笔记本生发出来的故事是断章式的,正与日记的特性吻合。这一长段回忆的镜头都带着轻微的晃动,比喻莱农看着文字时内心受到的震荡,借着这晃动我们甚至能感到莱农捧着笔记本的手也在发出颤抖。
于是剧情接上上集结尾,延续下去。
第一个情节,是莉拉向斯特凡诺宣告肚中的孩子不是他的之后,斯特凡诺选择继续活在自我欺骗之中。自欺是对自己说的谎言,为的是保护自己免受真相的伤害。
第二个情节,是走投无路的里诺在莉拉门外喊叫与求助。可莉拉已抱定决心不问外事,不再卷入这被人利用来利用去的游戏。她只有忍着亲情的疼痛,旁观哥哥的溃败。
第三个情节,是米凯莱亲自上门来催她出山,莉拉已经孕态沉沉,蹒跚从房中走出时,整个屋子直似蛋壳般脆弱变形。
第四个情节,是莉拉痛苦生产的情形。当孩子抱在她面前时,她用虚弱的声音给孩子取名:里诺。斯特凡诺显得暴怒而软弱,这个名字表明莉拉与卡拉奇家的公然决裂,她连面子都不再给斯特凡诺,供他自欺的资本都不复存在了。此后,莉拉专心带娃,喂奶,不曾稍歇。
第五个情节,是莉拉与奥利维耶罗的偶遇。在莉拉面前,老师延续了她的不近人情。她恨莉拉浪费天分,她恨自己眼看这天分浪费。这恨一经断章取义,就变成了她既恨莉拉,也恨自己。而莱农事实上只是奥利维耶罗失去莉拉的天分之后,借以自慰的替代品。替代品的意思就是,永远替代不了。替代品意味着,你失去了更想拥有的。她当然也因莱农感到骄傲,但她不会对她坦白这份内心的隐私。
奥利维耶罗的关爱是狭隘的,因其自身观念之狭隘。升学在她眼中是走出去的必由之路,她认定莉拉从辍学的那一刹那已经失去人生的希望。她对学生的爱是与强烈的愤恨相羁绊的。她仇恨贫穷,仇恨底层,仇恨男人,仇恨无知,因而她几乎憎恶贫民区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在这样的观念背景下,也因此,她再喜欢莉拉的文学创作,也终究不再赠予半点赞赏之色。因为越是对这位天才进行肯定,越是提醒她现实的坚硬与自己的无能,越是刺激她内心的愤恨与伤痛。
奥利维耶罗盯着莉拉,这个她最喜欢的学生,她还想努力从她身上看出一点可能的希望来。但莉拉决意断绝她的这份徒劳,因为老师的目光同样在刺激着她——那坚硬的现实与心中的理想之间存在何等地撕裂。回归与生育后的莉拉与贫民区其他已婚女性过着一般无异的生活,她满是憾恨,并已认命。
这两个女人其实有着共同的抱负(奥利维耶罗必也是一个折翼者),但此刻她们共同的交集只剩共同的认命。她们相互爱着对方,却在相互和解的最后时机,相互给予的是最后的伤害。
但这最后一面仍然起了客观上的作用。奥利维耶罗审视的目光不足以激发莉拉对命运再度发起冲击,却令她将自己的抱负寄托在了下一代身上。这个举动又颇有几分悲剧性,因为实际上这也正是奥利维耶罗在自己失败后所做的事情。
两个女人的身上之所以会体现出命运的重合感,那是因为她们就是这一环境下很多女性奋争者的代表人物,这样的女性并不在少,但大多无一例外湮没不闻。
于是有了第六个情节,莉拉倾心于对孩子们的教育。莉拉显然是阅读了教育心理学相关的书籍,重视幼儿教育,寓教于乐。
鞋店的事引发斯特凡诺和里诺的内讧,两人都被索拉拉家玩弄于股掌之中,只有互相拿对方撒气。斯特凡诺欺弱的脾性再度发作,当着孩子的面将里诺踹到楼下,还想将里诺的孩子迪诺也一并掐死,被莉拉力止。事业、婚姻、孩子,以斯特凡诺的大男子思维,这三大方面均告失败,对他而言是降维打击,他从恶霸沦为爬虫。
这场戏应该并不是在孩子面前拍的,虽然孩子的表情与大人的动作似乎严丝合缝,但始终没有一个展现全景的镜头,所以小演员应该不至于留下心理阴影。而且我相信这种戏应该需要申报,并有相关人员在场监督。
第七个情节,莉拉上市区找书的时候路过鞋店,驻足片时,回忆起与尼诺在阴暗的卷门后发生的事,只觉恍惚不可追寻,一切仿佛脑海中的凭空幻想。莉拉在日记中写道,当时觉得重要的事情,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怎么会不重要了呢?那是爱情和自由啊。并非不重要了,只是幻灭了,不再去追逐了。莉拉莉拉,她疲惫了。
米凯莱开着锃亮的新车,与斯特凡诺的消颓恰成反题。米凯莱强要送莉拉回去,实则是心存觊觎之念,想将莉拉收归室中。
我私心觉得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不论是马尔切洛、斯特凡诺,还是尼诺、米凯莱,他们都将莉拉当成了一个标尺,一个衡量自己雄性能力的标尺。在他们眼中,莉拉是贫民区最闪耀的宝石,是一座他们想要努力攀登、克服的高峰。对莉拉的暗恋或追逐,反映了他们对自己的心理定位。按兵不动时,表示他们自卑于能力尚短。当他们向莉拉发出欲望的攻势时,表示他们自认已卓绝于当地所有男性,已经当得起对莉拉的匹配。
多么有趣,莉拉不仅是一个爱慕的对象,也不仅是一个性欲的对象,还是一面他们借以反照自身的镜子。起初,他们在镜前羞羞答答,裸着身子,不敢面对。于是翻箱倒橱,东挪西借,将自己装点得心满意足,这才敢走出来,再次面镜。这时,他们还会特意地强调莉拉身上略显寒怆的衣物,声称自己有能力给她通体换一套新的。
在这个自卑复自大的游戏中,体现的是足足的男权心理。强与弱,依附与被依附,隐忍与克服。如此看来,男权心理基于一种本质的心态,那是自卑。基于自卑,才生发出之后一切行为与心理的应变。如米凯莱这样的,由自卑而奋发,克服。如帕斯卡莱(喜欢莱农)、恩佐(喜欢莉拉)这样的,始于自卑,也终于自卑。这种男权心理可能是广泛存在的,就像女性之间,互相攀比、竞争的心理同样广泛存在一样(莉拉和莱农即为典型)。分辨这些,绝不为贸然的批判。对我而言,认知甚于批判,批判本身只是一件简单和偏激的武器。面对复杂的问题,我绝不愿选取简单的武器。
米凯莱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提议,被莉拉不屑一顾便予否决,这令米凯莱懊恼不已,这还是源于自卑。你只要将自我实现委托于自身之外的人或物,或是其他某些具象如钱财或抽象如成功的东西,这种自我实现就不会坚固,因为这其实意味着你将自己依附于这个对象(这就更有意思了,米凯莱令莉拉依附于他的行为,反而是在让自己依附于莉拉),一旦这件被寄托的对象发生任何运动,都有可能将你自以为真的自我实现随时碾碎,而那起于原点从未消失的自卑会再度涌出来。
米凯莱戳穿斯特凡诺出轨之事,即自卑再度涌起,手足无措,转而践踏别人,以图站在他人尸体之上,自证更强。用白话说就是,你的丈夫那么烂,我不比他好多了?你再好好想想,我才是更优选项,别事后后悔。
可惜践踏斯特凡诺并没有令他显得更为崇高,莉拉对他们发出同等的鄙夷。
另外,米凯莱和莉拉的对话中,还透露出关于阿方索的信息,他暗示阿方索是同性恋。本季第一集,阿方索在公车上和莱农谈话时,曾有望向一个男子的举动。方才莉拉进店时,也有一个全景镜头,店中有一男子,并不看鞋,也没有同伴,视线仿佛望向阿方索。这说明米凯莱的话可能并非胡说。
第八个情节,为避免孩子因斯特凡诺外遇而失去较好的成长环境,莉拉又开始假扮妻子的角色。莉拉问起夏天去做什么,便是在为孩子争取好的条件,但斯特凡诺的答案是条件会变差。不过并不像莉拉担心的那样,斯特凡诺降低支出是因为自己的财务困境,索拉拉正将他彻底排出合伙生意,新肉食店经营状况也很差。
斯特凡诺开始反复逼问莉拉和米凯莱的关系,莉拉想替他顾全脸面也不可能,索性直说。但斯特凡诺又无法接受真实的答案,沮丧地离开家门,去寻求更易得的安慰。
自此,斯特凡诺更少回家。莉拉估计坏结果早晚要来,干脆早作打算。
于是第九个情节,莉拉在雨夜向斯特凡诺摊牌,重申小里诺不是他的孩子。但斯特凡诺无论如何不肯接受这一说法,更无意要赶走莉拉母子。他那囚笼般的爱,虽然同样发出金属的轰鸣,却将所爱之人羁缚在深深谷底。他将莉拉拉进卧室,在莉拉身上徒劳地重建自己无法重建的自尊,徒劳地复活被自己亲手摧毁的婚姻。他怨不得谁,也怨不得莉拉,莉拉本是决定同他好好过日子的,但新婚未始,背叛之举就接踵不绝。
莉拉不应承受他自作自受的绝望处境,但莉拉又一次没有作出强烈反抗。她的目光投向不远处婴儿床上的孩子,她是为了孩子在忍受这昏暗的日子。
日记写到这里,下一段情节出自莱农自己的回忆,交待莉拉的日记是怎么转到她手上的。
莱农不敢见莉拉,莉拉是她最害怕的一个对象,就像一个随时可能令她原形毕露、无地自容的超凡所在。当她望向莉拉,就会在莉拉身上看到自己的痛苦与恐惧。在她眼中,小里诺也从一个婴儿变得不仅是一个婴儿,更是一个提醒她有关尼诺、有关莉拉与尼诺一切事由的开关。她认为小里诺本该是一个属于她而最终落到莉拉手中的玩具。这样的想象和比喻,全不见母性,反而多么孩子气。在她将小里诺比作自己和莉拉相互争抢的玩具时,也就将她们对尼诺的追逐比作了一场竞赛。但这场竞赛同样是一场游戏,因为奖励只是一个玩具。可见莱农在爱情方面还远未成熟。爱情不是竞赛,也不是游戏,爱情是爱情本身。
莱农一声如常的询问,却打开了莉拉内心的深渊。斯特凡诺故态复萌,他禁止莉拉阅读,禁止她思考,搜查她的东西,任意地打她。这迫使她将自己珍视的笔记藏在了厨房,又不得不将它们托付给至友保管。
莉拉还托付莱农帮自己通知恩佐,她已决定离开这个灾难与悲剧的屋子——而不是家,进入新的人生阶段。
莉拉让莱农陪孩子玩的细节其实与莱农的那场惊梦有所应对。梦中的扭曲体现的是莱农面对或想及莉拉时自身的卑弱与恐惧。然而作为呼应的现实却是,莉拉没有像梦中那样对她颐指气使,没有伤害她,控制她。莉拉对莱农的友善从未有变。
这一集通篇回忆,室内戏码也通盘压抑不安,从画面的色调与镜头的运动即可印证,唯独最后这一小节有所改善。晨光熹微,良有心伤,却因故交重聚,倾扉一晤,已是整集最温馨的一节。
清晨之际,母女惜别。倚在窗口目送母亲离开,回过身来,莱农的心神又被小木箱中的那叠笔记本给攫住了。那是读完小学便辍学的莉拉写下的文字,却令莱农感觉自己分外渺小。
她对自己产生了一种“差不多”的评价。所谓“差不多”,在我看来是一种逃避真实世界与真实处境的自欺行为。
“我”摆脱了那不勒斯吗?差不多;地理上摆脱了,心灵上却并没有。
“我”结交来自知识分子家庭的朋友,我也成了知识分子圈中的人吧?差不多;身份上成为了,思想上却并不是。
“我”通过一关又一关的考试,获得所有老师的欣赏了吗?差不多;成绩单都很优秀,但精神世界一片空洞。
更何况,莱农追求的这些东西,和一个人的终极追求有什么关系?那只是一种对肉体皮囊的缝缝补补,是外在的枝节,那不是对人格的塑造,不是内在的主干,而是对个人理想的舍本逐末。
莉拉的文字刺激莱农之处,就在于莉拉撕开了真相,无论是否拥有克服它的能力,终归要直面它;这对照出了莱农的逃避与自欺。莉拉的世界没有冰“差不多”是水一说,对莉拉而言,水是水,冰是冰,可辨可分。
莱农的软弱性在将箱子推入水中的一刹那,表露无疑。箱子会从水面消失,“差不多”不存在了,但她心里清楚,箱子就在水底。就像她的恐惧不会因为变更外在而“差不多”从心底消失一样。
莱农在提醒我们,我们汲汲以求的目标都是应予审视的,没有理所当然的目标,更别自欺欺人,将目标冠以理想之名。
莱农在提醒我们,逃避是永无止境的迷宫,我们唯一应做的,是过真实的人生。
此时,我们是否对标题有了更深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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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人物表不足以唤醒记忆,我会借一段文字来帮助大家回忆十几个主要角色的人物关系。
中心人物是双女主莉拉和莱农。莉拉是鞋匠的女儿,她有一个哥哥叫里诺。
莱农是看门人的女儿,母亲是大小眼,还是个跛子。
莉拉和莱农身边有一群一起长大的朋友。
其中有两对兄妹。
第一对兄妹是帕斯卡莱和卡梅拉。
他们的父亲是被警察抓走的那个木匠,他代索拉拉家的女主人坐了监牢。
帕斯卡莱现在是泥瓦匠,共产分子。
卡梅拉在卡拉奇家的杂货店当售货员。
另一对兄妹是安东尼奥和艾达。
他们是“疯寡妇”的子女。“疯寡妇”害死了自己的老公,钟情于诗人多纳托。
安东尼奥现在是修理厂的技工。他现在是莱农的男朋友。
艾达就是那个被索拉拉兄弟强拉进车中兜风的女孩。
莉拉和莱农还有一个赤贫却耿直的朋友,是令人敬佩的恩佐。他家靠卖蔬菜水果维生。
另外,索拉拉家的糕点师傅有个女儿,叫吉耀拉,是女生中最胖、最凶的那位。她不算莉拉和莱农的朋友,但总会出现在她们身边。
莉拉和莱农还有一个小时候的同学,叫做尼诺。他是诗人和铁路职工多纳托的儿子,早就搬家了。但这对父子一直牵扯着那不勒斯的女人和女孩们的心。
说完莉拉和莱农的朋友,还有对头。
一个是卡拉奇家,一个是索拉拉家。
这两家彼此之间既是对头,也是同谋。
卡拉奇家的地头蛇老爸早已死在索拉拉手中。
但他凶恶的长子斯特凡诺继承了家族生意。
幼子阿方索学业不错,是个羞怯、善良的人,是莱农在学校的朋友。
索拉拉家出镜率最高的是那对无法无天的兄弟。
哥哥是英俊的马尔切洛,曾对莉拉展开疯狂的追逐。
弟弟是形貌瘆人的米凯莱。
还有几个曾经发挥或将要发挥重要作用的人物。
一个是小学老师奥利维耶罗。
一个是中学老师加利亚尼。
一个是伊斯利亚岛上友善的胖女人内拉,她是奥利维耶罗的表姐。她虽然是个和煦的主人,她居住的岛却如同一个令人透不过气的梦魇。这里还将发生许多心碎、纠葛、黑暗的故事。
以上就是简单的人物梳理。
莱农和伙伴们在离开莉拉的婚礼现场后返程的路上。
帕斯卡莱和恩佐正假想莉拉的新婚夜会如何度过,他们发狂般地爆笑,想不到莉拉将面对怎样的情形。
一旁端坐着冷峻的安东尼奥,一言不发;后边露出莱农一角落寞的面庞,又别是一番心绪。
安东尼奥为莱农所苦,而莱农为尼诺所苦。
从帕斯卡莱调笑恩佐的细节中可知,恩佐和帕斯卡莱的妹妹卡梅拉在谈恋爱。
从艾达与帕斯卡莱的交流可知,帕斯卡莱和艾达也成了一对。
人物关系的新进展在不经意间被交待出来。
艾达在有意扮演成熟,表现自己对男女之事的了解。她说:“他们(莉拉和斯特凡诺)走了是因为有事要做。”
除了因为尼诺之外,莱农闷闷不乐的第二个原因是,她对自己的朋友感到不解,也对莉拉感到不解。朋友们竟然没人发现马尔切洛的报复。更令人失望的是,莉拉竟然也像这些朋友一样,将那些仇恨通通抛到脑后了。她容忍了马尔切洛的侮辱,也容忍了斯特凡诺的背叛。穿上旅行套装,浑然无事般地去度蜜月了。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那不勒斯街区之间那道分割、对立彼此的裂痕,那些曾经的阴谋,甚至眼前的侮辱。仿佛今后就要和睦相处,幸福美满,诸事大吉似的。
而莉拉嫁到了阿齐勒家,搬进美观的新居,算是离开这个贫民区了。同时,也离开了莱农,莱农眼看着要远离自己最好的朋友。而自己还不得不苦苦挣扎在困苦的灰烬中,不知道尽头何在。
车子照例驶入那座熟悉的拱桥甬洞,驶过灰尘漫天的昏暗街区。短暂的逃离与偷得的幸乐告结,大家回到原点,回到那个仿佛永在永存的起点,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车一停,安东尼奥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婚礼上,莱农与尼诺频频交谈,他遭到了冷落。愤怒的安东尼奥质问追上来的莱农,为什么这样对我,就因为你受过教育吗?安东尼奥与莉拉、尼诺这样的读书人之间有一道清晰的知识分界线,线两头的人均认为彼此间是不可交流的。安东尼奥认可这道界线,认为自己低于埃莱娜,却又无奈地觉得自己无法跨越,无法成为尼诺,令莱农景仰,他只有疯狂地发泄自己的恼怒。
安东尼奥逼迫莱农,做出分手或是继续的抉择。莱农鼓起血气,拉着安东尼奥去了一片废弃的厂房。
为什么莱农选择了继续跟自己并不爱的安东尼奥在一起,甚至还要与他发生关系?她不是有自己喜欢的人吗?
一个原因是,尼诺并不真心对她,可安东尼奥却真的爱她,渴望她。尼诺在她心中成了高不可攀的存在。另一个原因,和莉拉有关。此时此刻,莉拉在干什么?她很可能正与自己的丈夫共度人生的初夜(尽管她当时并不知道莉拉在经历什么)。莱农不甘愿让莉拉事事独占先机,因此她要让自己在今夜也成为有性经验的女人?你做什么,我就会做什么,我不会落后于你。这就是她们之间的比拼,不仅包括比拼谁能让自己更有学问、能力,还包括比拼谁更能伤害自己。
再者,莱农选择安东尼奥实在是一种自暴自弃的体现。年老的莱农在背景中说,自己不想再去上学了。这是因为她忽然失去了上学的动力,她没有因为上学而超过莉拉,她也没有因为更有文化而博得尼诺的青眼。所以她说,我想回到我的城区里,深深陷入我的城区。意思就是干脆放弃努力,扎进自己原本的沼泽算了,认命吧!
废弃的工厂在这里就是肮脏、破败的街区的象征。莱农拉着安东尼奥来这里交出自己的处子之身,是对自己的野蛮践污,是迫使自己重新融入街区的痛苦的努力。
莱农不爱安东尼奥,发生在此时的一段简短对话就能说明问题。
安东尼奥:说你爱我。
莱农:是。
安东尼奥:告诉我。
莱农:是。
安东尼奥两次要求莱农对自己直陈爱意,莱农都避而不说。
莱农迫切地要让安东尼奥“刺入”自己时。迷狂的安东尼奥还是对自己进行了理性的克制,他认为现在他们还不能这样做,婚后才能这样。可见他是个质朴、真诚的人。
安东尼奥乞求认可般盯着莱农的眼睛,连问了两遍:我们会结婚吧?莱农圆睁着大眼,闪烁一下,没有回答。
安东尼奥的连续发问和莱农的始终逃避,已经说明这段恋情的完全错位。安东尼奥痴心如此,莱农却心属他方。在莱农面前,安东尼奥是可怜而卑微的。
但是可怜而卑微的岂止他一个?在尼诺面前,莱农更为可怜,更为卑微。虽然,他们本不必这样的。可是,他们并不知道他们不必这样。
安东尼奥令自己的下体沉浸在莱农的手中,莱农深深地陷在街区的黑暗里,圆睁着明亮的蓝眼,越过一只伶仃匍匐的黑猫,望着远处离离灯火,幽暗的月光漏进废墟,却落不到她的身上。
而火车呼呼驶过。
莱农的眼中并没有享受的火光,她的表情是属于这个街区的通常的麻木。这并不是她乐意的,她也并未因此而超过莉拉。
回到家中,母亲劈头盖脸对她一顿打。供她读书当然不是为了让她依旧留在这里,和安东尼奥这样的人恋爱结婚,而是为了让她离开这里。莱农从婚礼上以来一路压抑的情绪爆发了,大叫着自己不去上学了!
模糊的画面指涉模糊的旧时代,晃荡的镜头指涉晃荡的人物命运,白花花的光照刻度出更浓重的阴影。
片头中出现的依次是:
那不勒斯近侧的维苏威火山,一个危险的隐喻;
街区中,楼上的女人在晾晒床单和交谈;
意语主标题“我的天才女友”,副标题“新名字的故事”,“新名字”的表层意义是指莉拉婚后冠以夫姓;
索拉拉家的糕点店门口,马尔切洛和艾达在交谈,米凯莱坐在门侧;
童年的莉拉和莱农追逐着跑过阳光和尘土的广场,转过街角,出来的却已是成年的她们;
斯特凡诺边点烟边从肉食店中走出;
一串主角们的面部特写;
迷茫海面孤悬的伊斯基亚岛,莉拉和莱农均被吸入这座迷屿,未能逃离;
成为贵妇人后令人仰视的莉拉,发丝飞掠,风姿卓绝,端着小碟和小盏喝咖啡;
莱农和莉拉出现在海边,尼诺也在她们身边,值得注意的是莉拉独步海滩时面目晦暗,头发湿漉而凌乱,表情麻木;
第一季焚烧索拉拉家车辆的画面,火光照亮帕斯卡莱、恩佐笑容灿烂的脸和安东尼奥麻木的脸;
索拉拉兄弟背倚着菲亚特汽车,衣履鲜亮,气势凌人;
莱农剪去厚重的长发,摘下呆板的眼镜,以干净的短发、干练的黑色眼镜示人,面露甜美的笑容;
莱农穿行在繁华熙攘的米兰大街,大街上除了服饰考究的男女,还有手握红旗喊着口号却衣着简陋的工人们,贫富差异与阶层隔离可见一斑;
莉拉蓄着特别打理过的短发,衬得脖颈更为颀长,优雅却空洞地坐在影院;
莱农双手抱在胸前,走在晨曦中的河道边;
莉拉又变换了如明星般明艳的发型,戴着珠宝,身穿华衣,从宴会上匆匆离去;
大城市中更新式的汽车特写;
莱农和富有英俊的新男友奔跑在宽敞的都市街道,奔跑在阳光下,奔跑在雨中;
莱农和莉拉如久别重逢般奋力抱紧,莉拉非常近地看向我们,面带着含义不明的微笑。
沉浸在无法赢得尼诺关注的失落之中,莱农一个多星期都没有去上学,抱着课本在街上瞎转悠。她想着,干脆和安东尼奥结婚,在当地随便找个班上好了。但是她在犹豫,因为这并不是她所期愿。
在公车上,遇到了阿方索。阿方索急切地劝她回学校念书,被莱农消极地回绝了。
阿方索穿着合体的西装,他读书大概是想拥有体面的身份和工作。同样,他也不希望莱农混迹在底层。
阿方索扭头望向车上一个工人或是混混,那是他不想成为的样子。阿方索知道自己劝不了莱农,最后只转告了一句,莉拉回来了。也许他想让莉拉劝莱农。
莉拉度假回来,却没有找她,莱农感到不解。知道真相的阿方索却没有告诉莱农实情。
莱农决定去莉拉的新家找她。
在路上,遇见做泥瓦匠的帕斯卡莱。他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四面都是即将落成为新楼房的水泥胚体,城中的阳光灿烂晃眼,令人有种那不勒斯城在焕发新生的错觉。
莉拉就住在那栋方正明亮的新建宅邸之中。
当莱农走到莉拉家门外时,金灿灿的门牌上镌刻着“卡拉奇”的字样,这是一次对标题的呼应。莉拉现在就被关在卡拉奇家,她的名字被冠以卡拉奇的姓氏。这姓氏如同这所房子,如同密不透风的水泥,将莉拉包裹在其中。
莱农见到了独自在家的莉拉,奇怪的是,她戴着一副墨镜,将眼睛遮得严严实实。
莉拉只在开始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就再也不同莱农交流,只带着莱农四下参观新居,言语冷峻,表情僵硬,仿佛莱农只是个佣人。
莱农察觉到异样,轻轻扳过莉拉的身子,从她忍着悲戚的脸上,缓缓褪去墨镜,她眼下爬着一块刺目的黑色痂壳。
莉拉被人打了。她回来后不见莱农,是不愿让她看见自己不幸的模样。
而方才,她只是强作平静,所以显得那样生分、僵硬。
莉拉开始回忆她痛苦的新婚假期。
莱农错怪了莉拉,去度假的路上,她并不是若无其事地。她没有原谅斯特凡诺的背叛。
在争吵中,斯特凡诺依旧在骗莉拉,试图将马尔切洛穿着那双皮鞋在婚礼上的出现说成是一件必须之事。
斯特凡诺说,索拉拉家掌握着市场,没有他们的帮助,鞋子根本上不了城中的货架。这点倒是真的。但无疑斯特凡诺耍了莉拉。
当初求爱时,他说我不是马尔切洛·索拉拉;现在,他比马尔切洛还不如。
当初他说,我爱你胜过爱自己的生命;现在他说,老子的需求就是你的需求。
斯特凡诺明知道莉拉厌恶马尔切洛,如果他真爱她,怎么可能容忍马尔切洛亵渎他们的婚礼。
莉拉说,我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这话并不准确,莉拉对斯特凡诺来说,是他欲望的体现。
斯特凡诺还试图令莉拉相信,和索拉拉合作,是为她的家人好。更将自己与索拉拉媾和的责任,推到莉拉的父亲费尔南多身上。我的天,费尔南多有什么权势,可以左右索拉拉家和卡拉奇家的生意?
不过斯特凡诺在这里提到了一点,他们找的是马尔切洛的父亲西尔维奥谈判,而不是马尔切洛。这里透露的问题是,莉拉和马尔切洛的矛盾根本不是影响卡拉奇家与索拉拉家商业合作的决定因素。年轻人在场面上纠缠、胡闹,而背后拍板的还是两家之主。索拉拉家并不是索拉拉兄弟说了算,而是父亲西尔维奥。斯特凡诺也不会真的顺从莉拉的意思,家族利益才是他的核心出发点。
斯特凡诺还将送鞋给马尔切洛的事推里诺身上,虽然我们知道莉拉的父兄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都罔顾莉拉的心意和幸福,但斯特凡诺才是伪善的刽子手。
斯特凡诺最后几句总结的话说得很有意思:“我能怎么办?跟你哥哥吵一架,毁掉你的家庭?还是让马尔切洛开始报复你的朋友?让我失去我投的所有钱?”
说到最后一句,终于露出马脚,不就是为了钱嘛。
莉拉唾弃了斯特凡诺,斯特凡诺挥掌,打了莉拉。打完,又一副无辜奈何的表情,说,看!都是你逼我的!
请记住,这是斯特凡诺人生中第二次打莉拉,而两人才刚刚结束婚礼不超过三个小时。
莉拉对斯特凡诺说,我们都错了。
莉拉错在相信了斯特凡诺会比马尔切洛好,会为她讨回公道,会真的爱她。
斯特凡诺错在哪里?这是莉拉对他们二者间的婚姻在第一天就种下的诅咒,意谓斯特凡诺永远都不会得到她的心。
婚礼刚过,还在度假的路上,斯特凡诺就撕开了自己狰狞的面目。
此时的他,愈是表现他对马尔切洛的恨,愈是表现他对莉拉的同情,就愈是显得他在虚伪做态。
莉拉冷冷地,已看穿这套把戏。
本剧非常喜欢拍斯特凡诺激动时的脸部特写,因为在这张脸上,暴戾和伪善得到了完美的杂交。
走进阿马尔菲岛上酒店大门,一个华贵的妇女走出,明艳的黄色外套和廊侧黄灿灿的瓶花轻易渲染了酒店的富丽。
莉拉泰然踱步顾盼,斯特凡诺搂着自己的行李,瞠目结舌地望着穹顶。
斯特凡诺在服务台办理入住时,莉拉和角落一个郁郁寡欢的少女对目相望,第二季颇多这种借助他者与外物反射人物心理的镜头。
接下来一段时间是斯特凡诺个人的滑稽表演。莉拉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但她静静地自处,绝不张扬自矜,假装熟稔。而斯特凡诺故作高端大气,却尽显一身土气。
拒绝行李员提行李,不懂给小费的规矩,糟糕的吃相,在餐厅对着钢琴师猛劲鼓掌,举着酒瓶高声要酒,这些细节通通暴露了斯特凡诺身上令人生恶的粗鄙。
他剥虾和牛饮时的大特写可看作出自莉拉的主观视角,反映出莉拉内心的恶心。
坐在餐厅中的莉拉,照旧一言不发。只在看到酒店大厅坐着的那个女孩时,面露一丝笑容。可那是别人家庭的欢喜,与她无涉。她摸着自己的右脸,她只是一个新婚之日就被丈夫掌掴的女人。
斯特凡诺向莉拉夸谈自己今后的计划。鞋店事业做起来后,就甩掉合伙人索拉拉家,自主经营,在城里做各种生意。
扯完这些屁话,斯特凡诺才接着表达自己的爱意。但在他的语言对等式中,“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要你”。他的爱即是性,他之所以娶莉拉不过是为了遂自己娶全镇最美女人的梦罢了。莉拉是他欲望的象征,是他衣襟上的金色纽扣。
莉拉静静地坐在浴室,低头看着手上的婚戒,一言不发。
斯特凡诺的声音被有意做了夸张处理,显得失真,令人害怕,轻易惊破了莉拉的出神。
斯特凡诺的脸映在浴室凹凸不平的玻璃门上,如同一头亟待噬人的凶兽。
这里,斯特凡诺的脸被连续拍了三次,景别一次比一次大,一次比一次显得凶暴,衬出莉拉内心恐惧的加深。
莉拉不想和斯特凡诺发生什么,她强抑心中恐惧,想以冰冷的态度打消斯特凡诺的欲求。
但斯特凡诺等这一刻已经很久,莉拉已经成为他唾手可得的战利品,他根本不想再掩饰自己的面目,也不认为自己还需要继续掩饰。
斯特凡诺对莉拉的性行为是绝对意义上的强暴。
新婚之日,他第二次打了莉拉,并强暴了她。
此时离莉拉第一次被斯特凡诺动用暴力已经过去八年以上,她却再次面临来自同一个人变本加厉的暴行。
小时候就遭到斯特凡诺的毒手,长大后还是被斯特凡诺凌虐,那不勒斯的时间和女性的命运仿佛一个残酷的闭环。
头部上方的特写,聒噪的言语,粗鲁的肢体,扭曲的表情,分割阴阳脸的光线——共同刻画着斯特凡诺的凶暴与丑恶。
当暴行进行时,镜头对着莉拉的脸,那张脸从尖锐的痛苦转为黯然的麻木,斯特凡诺的兽吼仿佛远了,暴行仿佛成了遥远的事情。
听完莉拉在新婚之夜的遭遇,莱农流下同情的泪水,她不会再觉得莉拉比自己幸运。
莉拉接着讲述度假回来后的故事。
在阿奇勒的旧房子里,莉拉和斯特凡诺两边的家人举办了聚会。
莉拉的家人只有母亲农齐亚关心了女儿一下,但她也并不询问莉拉脸上的伤痕,这已是不会再令人惊讶的忍气吞声,甚至都不是忍气吞声,而是习以为常,甚至是理所应当,甚至是同谋帮凶。在这灰暗的街区中,多少罪恶曝晒在日复一日照常升起的太阳之下。
斯特凡诺一示意,两边的女人们都知趣地避退到厨房,连带着孩子,厅堂中只剩莉拉一个女人,和并排而坐的三个男人。
孤立的莉拉如同受训者,三个男人——父、兄、夫,犹如训诫者。三名男性正是男权社会时期压在女性头上的三座山峦。他们三位一体,共同构成一座压迫女性的大山。
两家的男性沆瀣一气,父、兄均已背叛她,无人关心她脸上的伤势,他们已经达成利益同盟,而莉拉是他们获取绒毛的羊只。她不仅是斯特凡诺的装饰品,也是父亲和兄长的牺牲品。他们对她,只存严厉的训示和伪善的慰稳。
阿方索端来点心,扭头看到莉拉的伤痕,他皱了皱眉,没有说话。他能说什么?出言关心,还是责问兄长?阿方索不是一个叛逆者,他只是一个社会规则的顺从者。所不同的,在于他良善的品性。
费尔南多挑眉提醒里诺,里诺掏出一个礼盒,送给了皮诺奇娅一枚戒指。两人如此亲近,显然已经好上了。
(隐藏着的疑问是:里诺自己买得起戒指吗?还有后面的情节中,年轻男性要么服兵役,要么花钱免除兵役,里诺看起来也不用服兵役,这是为什么?答案只能是斯特凡诺。当初那个疼爱妹妹的兄长早已不在了。)
瞧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人”,莉拉越退越远,这两家人的联系越来越近,也意味着莉拉被推离得越来越远。
苍凉的旋律轻轻点缀,将莉拉心中的孤苦点点拔引而出。
莉拉转头望着阿齐勒的那张遗像,忽然意识到,这个父亲的鬼魂已附着在他的儿子身上,她感到后脊发凉。
沉浸在喜悦中的皮诺奇娅忽然抬头问了莉拉的伤,终于有人虚伪地关怀她了。但在场的除了孩子,明明所有人都知道莉拉是被斯特凡诺打了,却都一致编造着谎言,充作罪恶的帮从。
莉拉忽然向莱农提起一件儿时的事。
“你还记得那次堂·阿奇勒没给我们布娃娃,给了我们一些钱吗?”
“记得。”
“我们不该拿那些钱。”
“我们拿去买了一本《小妇人》。”
“我们错了。从那时开始,我一直在犯错。”
她们错在哪里?莉拉错在哪里?
她们错在相信斯特凡诺会和他的父亲不同,相信斯特凡诺会和马尔切洛不同——这意味着她们相信资产恶霸会在没有任何外力的作用下完成代际间的自我净化,相信资产恶霸和资产恶霸之间的阶级性格会有所不同;莉拉错在她自信可以运用自己的智慧,利用资产恶霸之间的矛盾,将他们玩弄与股掌之上,令他们为自己所用,甚至改变他们的人格品质。
莉拉邀请莱农随时来自己家学习,她可以给莱农提供安静的空间和良好的物质条件。莱农本想拒绝,她差点告诉莉拉,自己已经停止上学了。
但当莱农知道莉拉让她去是因为需要自己的陪伴时,莱农高兴了起来。
莉拉并不知道莱农心里已经想要放弃学业,莱农也不敢告诉她自己的想法,而且莉拉的邀请让她更为矛盾了。她其实并不想放弃学业,她并不想接受所谓的命运的安排。与此同时,她对在校读书的尼诺依旧抱着痴念。在这矛盾的念头下,她又回到了学校。
在正式上学之前,她还要替莉拉讨讨公道,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她也开始憎恶斯特凡诺,但她只能找到阿方索,对他进行了一番质问。
然而这时尼诺又忽然出现,漫不经心却一如往常地过来打招呼,还拿了一份自己对学校的抗议书给莱农看,仿佛两人之间从未产生过任何波折。
接过尼诺的文章,是莱农重蹈覆辙的开始。
她如痴如醉地阅读尼诺的文章,再次被尼诺的个性、文采所折服。
尼诺这个人像块磁铁一般吸引人,他是我在本剧中最关注的人物。他的一举一动我都很感兴趣,想借之窥探他的内心。
尼诺总是表情淡漠,仿佛对什么都不关心,他对人打招呼也只是仪式性地问候,这与他敢于挑战权威的性格倒是一致的。但他的文章显得非常关心底层社会,与他的为人是相矛盾的。
尼诺是倾羡莱农的文笔的,他屡次同她简短的交流已经说明这点。但毫无疑问,尼诺是高傲的,好胜的,甚至有点自卑,他不能接受自己被比下去。莱农的文章没有被发表恐怕是出于他的小器。
放学后的情节中可见,阿方索和尼诺的妹妹玛丽莎成了一对。
尼诺明明看到了莱农,却扭头直接走,真是好生自我,敢这样恐怕也是知道莱农会追上来。
他不高兴是因为加利亚尼老师认为他这篇文章写得不够好。但莱农给了他充分的肯定,他有点感激,俯身亲了莱农一口。
这可不是什么吻面礼,莱农轻抚唇角,喜不自胜。尼诺就是莱农一遍又一遍的覆辙,不晓得她要吃多少苦才能超脱。
莱农这点高兴没有撑满三秒,尼诺就和一个女生亲亲又抱抱了。
背景声中的老年莱农说,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此刻发生的事情。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令我们发觉即便到老,尼诺仍是她心底无法言说的隐痛。
莱农时不时上莉拉家中学习,同时也把课上的内容讲给莉拉听。
莉拉的公寓装饰得越发奢华,墙上那幅风浪与舟楫的画显得颇为凶险,或许就像莉拉心中仍藏着铤而走险的精神一样。
莉拉紧紧盯着莱农的眼睛里流露出惯有的自信,显然她不用老师教授,自己也能领悟这些课本中的学问。以至于她已经觉得无聊了。
“我也开始烦了,总是同样的事情:在小东西里面还会冒出一些更小的东西;在大的东西外面,还有更大的东西束缚着它。”
辩证的思维让莉拉像是哲学家。
两人一起看婚礼相册的时候,莉拉提到了尼诺。从莉拉的话来看,她对尼诺并不感冒。但她为什么会特意提及他呢?莱农会因莉拉先自己结婚而嫉妒,谁能保得准莉拉不会因莱农有自己的心上人而嫉羡呢?莉拉从没有喜欢上一个人,而她的婚姻更是个悲剧。她能不企盼遇到一个她钦佩的人,诞生一段瑰丽的恋情吗?
稍后,莉拉又兴奋地拉着莱农在自己家的浴缸中泡澡。让最好的朋友享受自己拥有的物质,这是莉拉现在仅有的生活意义。她疲于再反抗自己的丈夫,也不再与外界联系,妻子的身份如同一个囚笼,她如同搁浅在干涸的水域中无法启航的舰船。
她的生活是干瘪乏味的,她急需一束新的曙光,让她寻回旧有的自己。
晚上,莱农去找安东尼奥,他和其他朋友们待在一起。
看见莱农嘴上的口红,安东尼奥神情严苛,他疑心莱农是为尼诺涂的口红。
气氛有些凝重,安东尼奥尤为闷闷不乐。原来兵役通知书下来了,恩佐和安东尼奥都要服兵役。
帕斯卡莱因为肺结核(年纪轻轻得这种病,其实也可见泥瓦工的苦难)的原因不用服兵役,但他倒想通过当兵学会使用武器,他脑子里满是激进的革命想法。
安东尼奥是不想服兵役的,他说他放心不下自己的家人,他是家里的顶梁柱。
他说不出口的是,他最担心的其实是他与莱农之间的恋爱关系出现差池。
莱农好比他手中攥着的宝贝,他总觉得周围有觊觎的眼睛,或是生怕宝贝长了腿自己跑走。
穷苦家庭的男丁需要服兵役,斯特凡诺和索拉拉兄弟却都不用自己去服兵役,剧中虽未明面上发出批判之声,我们却得意识到这个国家的政治腐坏。
不安而懦弱的安东尼奥说不了几句就怒冲冲地走了,正值这个关头,莱农陪他的时间又很少,他的焦虑病和疑心病犯得格外厉害。
自婚礼之后,他最怕的事就是莱农被尼诺夺走。而莱农去上学,就意味着和尼诺离得很近,他能不担忧?
而且莱农越有学问,他就会越发自卑,自卑以至于恼火。
两人的生活半径和精神直径是矛盾而不具可比性的,其实根本不适合。
除非莱农认命,放弃学业,回到街区,两人才可能在一起。
但这样子是在糟践莱农。
镜头拍摄安东尼奥时,和拍摄斯特凡诺有点类似,微微高抬,让安东尼奥的脸在镜头之下,再让他弯着腰,伸着脑袋说话。这样头与身的比例失调,脸也产生了漫画感。
但同样的角度,表现出的却是完全不同的效果,安东尼奥的一脸苦相令他显得渺小、卑微。
安东尼奥问,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莱农否认,眼珠子却左右闪躲。
安东尼奥问,你还爱我吗?
莱农点点头,却同时眨了眼。
安东尼奥拉着莱农到暗处,吐露了自己忧虑和自卑的原因。
莱农亲吻了他,吻的是嘴角,一个安慰式的吻,与爱情无关。
莱农也并没有消除安东尼奥的忧虑,她只是说一切都会解决的。然而,他们的矛盾是不会解决的,时间只会让它激化,爆发。
可叹安东尼奥这个悲哀的男人,将自己的存在全部依托在了他人身上。这样一旦摔跤,就会有爬不起来的危险。
镜头忽然移到高处,摄影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拍火车,而且是第一次从铁轨上拍。穷陋的街区沉陷在铁轨下方,像被缩小了的沙盘,显得孱弱无力,火车疾速驶过,径直碾压过去,画框剧烈地抖动,整个街区的人和事物均陷入彻底的黑暗之中。
小人物们的命运,在连他们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同时,却即将发生巨变。
莱农为安东尼奥服兵役的事求助莉拉,莉拉起初不想让她进屋,因为里诺和皮诺奇娅正在里面云雨翻覆。
莉拉竟然让他们在斯特凡诺的公寓里如此胡来,如果不是因为一个人待在房子里太冷清,就是出于她对斯特凡诺的报复。
两人因房中的“惨叫”忍俊不禁。莉拉终于开心地笑起来,还是不可自持般地咧嘴大笑,仿佛这真是一件值得如此大笑的事似的。她失去笑容已经太久了,这难得的令人发笑的由头竟让她有些神经质了。她笑得并不开怀,反浸着浓郁的苦涩。
里诺和皮诺奇娅先后出屋,一个说是在房里看铁路,一个说是来看房子的。
莉拉从皮诺奇娅嘴里问出了斯特凡诺逃过兵役的办法,就是掏钱,但需要经过索拉拉家之手才能买通政*府。
一说到索拉拉,里诺就心虚了,要拉未婚妻走。
莱农想背着安东尼奥找索拉拉兄弟,因为他们欺侮过安东尼奥的妹妹艾达,他还跟他们打过架,安东尼奥知道的话,自尊心又会受不了的。
发现斯特凡诺和索拉拉家如此瓜葛纠缠,莉拉也终于想明白了,斯特凡诺和索拉拉家在她婚礼之前早就是一伙了,并不是因为要开鞋店,斯特凡诺才被迫和索拉拉家媾和的。
莉拉知道了,斯特凡诺在追求她时欺瞒了她很多事。
她终于完全认识到,斯特凡诺和马尔切洛是没有不同的。
因为地位差异导致的信息不对等,导致她得出这一结论时已经牺牲了多少无法挽回的个人“资产”。
但是莱农的认识还没有走到这一步,她觉得莉拉恐怕是太激进了一些。
认知再度突破的莉拉,却没有因此哀怨,脸上反而浮现出那种久违的向往挑战的微笑。这才是我们喜欢的那个莉拉,莉拉衰败的精神从她枯槁的躯壳内重新燃烧起来了。
莉拉觉得,斯特凡诺还要靠马尔切洛,而马尔切洛谁都不靠,她决定去接近马尔切洛。她认为,马尔切洛是可以击中斯特凡诺软肋的人,她可以利用马尔切洛报复斯特凡诺。
莉拉兴冲冲地换上性感的衣裙,涂上精致的口红,面庞明艳不可方物。她说:“等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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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拉被家暴了 只有莱农听到她的遭遇后愤怒流泪。阿方索说是莉拉不听话才被打的 莱农立即反问他 你也会对爱的人这样吗?/莱农问 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你回来了而我不知道 莉拉说 因为别人我不在乎 但我在乎你
去年和你约好了今年一起看的。现在房间里只剩了我自己。
莉娜这一季越来越碧池了,可能正是验证了底层女性改变命运的困难吧,她的婊也是出于对自己的不满意。202里她一身黑裙去点心店找索拉拉兄弟,画面特别《西西里的美丽传说》,这集题目是《身体》,美貌是她的利刃但也是她深陷漩涡的原因。203里有两个对比真的神,一个是埃蕾娜在老师party上被众星捧月对比104里莉娜在新年party上被众星捧月,还有203尼诺被疯寡妇喊跑和他爸在107里逃跑,导演真的草蛇灰线,细节埋得真神。我一度埋怨莉娜太作,干嘛不忍辱负重,利用Stefano培养自己的能力,等翅膀硬了再布局,她的很多做法太鲁莽太不计后果了。但细想想,忍辱负重是埃莱娜才会采取的做法,而且到最后也一定会和Stefano妥协,被同化。莉娜是一团烈火,非要把周围的人都点了,然后把自己也燃尽,这才是莉娜
🌟🌟🌟🌟🌟 横向对比,埃琳娜是幸运的,她貌似没有得到渣男的垂青,自暴自弃破处,实际是尼诺给了埃琳娜一次重生的机会,让她可以自由的羽翼般离开那不勒斯,试想,如果没有尼诺的放过,埃琳娜很可能会成为莉娜的翻版结局:怀孕被抛弃。所以埃琳娜是幸运的,她有着善意的指导,也有机遇和离开那不勒斯的家庭环境支持。波伏娃在《第二性》中说过一句话:男人的极大幸运在于,他,不论在成年还是在小时候,必须踏上一条极为艰苦的道路,不过这是一条最可靠的道路;女人的不幸则在于被几乎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着;她不被要求奋发向上,只被鼓励滑下去到达极乐。当她发觉自己被海市蜃楼愚弄时,已经为时太晚,她的力量在失败的冒险中已被耗尽。
从小说到剧,没有一刻带入过莉拉,我的心一直属于平凡的莱农,小说里莱农领悟到要远离那不勒斯老家的乌合之众的时刻,剧里的她暗暗地下定决心以后只为自己活着的时刻,都让我都觉得在她的木讷跟平凡里有一种比莉拉的灼人更长久有力量也更有魅力的东西。
第一集:全员渣男
我对尼诺所有美好的幻想都付之一炬。
莉娜这样的女人就值得跟另一个女人在一起
她依然是那个莉拉,困惑,不停止反抗,连带着莱农也活了。
有点明白为什么尼诺是整个那不勒斯最受欢迎的男性了,他在和你相处时能轻巧地表现出你的独特性(无论这个独特性存在与否)并且他真的太懂得怎样去让你感受到他欣赏并发自内心地认可你,肯定你,让你感觉只有他能准确获取你的层次和深度,对你的爱和理解是每个维度的,对比之下旁人的爱是那么浅薄不到位。这真的太能满足每个自觉独特的女性的隐秘而难以言说的虚荣心了。但实际上,他对所有与你水平相当或不相当的女性,都是同样的操作。“他们的本领就是让不同女人在他们面前都感觉自己有独一无二的存在感。”
我不明白大家为什么不喜欢莱农。我就对利拉无感。说到底都是你自己选的。而且我觉得你要是不想生孩子那你结婚前就应该跟别人说啊,我觉得利拉聪明是聪明,可是不善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读书不一定会让你飞黄腾达,实现阶级跨越,但读书是一个托底,一个让你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手段.
看了两集 全员渣男 但安东尼奥是我最讨厌的 因为现实有碰到过 无能贫穷嘴炮还自尊心作祟大男子主义控制欲强颜值还差 最一无是处的男人
女孩们,去读书,去学习,去受教育,记住掌握知识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拥有选择的机会。
只有我一个觉得嫁给史提芬诺还不如嫁给马尔切诺吗?
目前还是讨厌不起来马尔切洛,他看向莉拉的既深情又带有攻击性和占有欲的眼神甚得俺心!
第一集把斯特凡诺刻画地很是窒息。第三四集,两个女生的小心思很有张力。且不说尼诺渣不渣了,那样一醒来就可以看书或是去海边找玩伴的日子也太令人羡慕了。最后两集实在是太孤独了,看完整个人很绝望。尤其是莱农在宿舍窗户前目送妈妈离开的那个镜头,妈妈走路不顺畅,大概还问了一下路人火车站怎么走。
大多数人都喜欢莉拉,我的性格更像莱农。其实每个女孩都由一部分莉拉和一部分莱农组成,只是作者把这两个角色剥离开来又放在一起,让她们生动地展现在我们面前。比起对立的关系,在我看来她们更像是一个人的两种不同心理状态,正像小说的结局,两个好朋友最终都成为了彼此。
绝对是女性才能写出来的小说,意大利剧质量太高了。粗犷的现实生活像街道上颗粒分明的灰尘,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奋力挣脱身上贫穷的印迹,可甘于陷入平庸的女孩难以成全自己的爱情,阶级、家庭这些词眼往往又和“爱”捆绑在一起,重复和她母亲一样的命运-逼迫成为追骂孩子的悍妇。我渴望有像莉拉一样迷人危险天赋秉异的朋友,不羁冷眼旁观着一切,少女时期棋逢对手,恰好两人还有友谊的纽带,何等幸运。莉拉对她说" 莱农,你应该比任何人都厉害,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我心头一惊,有这样的女友,再独具魅力才华横溢英气逼人的尼诺站在我面前,我也可能要犹豫一下的,或者说,有什么好犹豫的。同龄异性的简单幼稚粗陋令我难以满足,只有你懂我,我的天才女友。
看过《新名字的故事》的无需赘言,没看过原著的不必剧透。但由衷的想对步入青年,面对爱情,面对婚姻,面对学业,面对工作,面对未来不知所措的女生们说:这个年龄,你站在十字路口,向左向右,向前向后,所有的选择,都可以试错,即便真的错了,你还有机会重新选择。怕就怕,你连自己选择的勇气都没有。因为此后两部,包括大部分人此后的路径,都愈发趋同。趋同明白吗?你未来可能会变成你现在最鄙夷的人。